当镰刀渐成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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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友

每年中秋前后,浓酽的稻香就飘拂在阡陌村巷,金黄的颜色亦已染遍前冲后洼。颗粒饱满的稻穗挨挨挤挤密密匝匝,沉甸甸地俯首于大地,报以大地母亲一个最诚挚的感恩姿势。

这时,农家小院里似乎已响起了节奏分明的沙沙的磨镰声, 和着院子的开门关门声,以及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匆忙而又殷勤。又似乎隐隐地还有一种按捺不住。

是哦,走进这成熟的季节, 陶醉在收获的喜悦里,谁还能心平气静无动于衷呢?就连那些平时闲置的镰刀、扁担、绳索、禾叉、石磙和犁、耙,都像是在发出一种舒展筋骨的细微声响。经历了一季漫长的等待,它们又想显显身手了。

思绪游离回到上世纪8 0 年代初,刚刚初中毕业的我被校园永远地拒之门外,无条件地一头扎进稼禾之中。十五六岁稚嫩的手握紧镰刀时,感觉到了一份沉重。无法抗拒命运,只能被动接受。从此,乡间窄窄的田埂上留下我太多赤足的印迹,还有无数滚落的汗珠浸透泥土。

当我弯腰割稻挥汗如雨,当我用同样稚嫩柔弱的肩头,咬牙担起那一百多斤已明显超出我体重的沉沉的稻子,当一天下来, 抚摸着手掌里的水泡, 当脱下贴身那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衬衫,不敢触碰那早已红透似乎就要磨烂脱皮的肩头时,我终于懂得“……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艰辛。

生在土里,长在农村,那一连串的农事像列成长队等着似的,一眼望不到头,永远都不能够做完。而一旦到了10月,乡间农人就更是忙作一团。

且不说无月的夜晚,拉起几盏白炽灯平整碾压场地( 打谷场)的繁琐与吃力,也不说趁着月夜半夜三更就有人起早下地割稻,单是把刈倒的稻谷捆成把子再一担担地集中挑到场地上, 就是一个相当艰苦繁重的劳动过程。而8 0 年代的农村, 稻谷脱粒的方式还相当落后。差一点的人家,仍然在就着禾桶一小梱一小梱的掼稻;再就是把稻棵抖散铺满在场地上,然后将革头架在牛的脖子上,在其身后拖动一只石磙。人牵着牛绳跟在牛屁股后面,一圈又一圈循环往复无止无休地转着碾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疲乏,直觉得人的腿肚子也快要转筋了;高级一点的人家,当时也用上了电动脱粒机。但一个村里仅有一两台,根本就忙不过来。忙的时候,家家都在忙,谁还能耐着性子傻等呢?

再后来,村上有了几台四轮拖拉机。闲时跑运输,忙时在拖拉机的后面拉上石磙, 替代了牛的位置,不仅加快了脱粒的速度,也大大地降低了劳动强度。但此时磨镰的沙沙声,扁担的吱呀声,石磙的吱吜声以及拖拉机的突突声,依然是弥散在村庄上空的主题曲。

90年代末,一种联合收割机跨区作业的新模式逐渐形成。稻收时节,村前的公路上一辆辆从外地开来的收割机往来穿梭,成为乡间一道应时的风景。把收割机引到自家田里,一亩地花上几十元劳务费,不消一个时辰,稻秸稻谷两分离,清清爽爽,轻松搞定。镰刀、禾叉、石磙被撇在角落里,它们的功能已经在逐渐丧失。当它们有朝一日永远地被闲置甚或遗忘而最终退出历史的舞台,我们只有用回忆来怀念它们了。

前几年,村上又拿出几万元新修了3条宽阔、笔直的机耕路, 耕田机、插秧机、收割机可以在上面畅通无阻了。这是村里做的一件实事,也可看作为村里最终实现农业机械化奠定了基础。

仿佛就在昨天,我们还手握镰刀手牵牛绳, 跟在石磙后面转。可转眼间,联合收割机分明已开进了田间地头, 似乎只是一步之遥。仅只一步,而迈出去了,就会迈得更远,就会迈向一片崭新的天地。

作者是上海市松江区佘山镇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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