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杨良敏
国家统计局发布的一季度统计数据显示,尽管经济增速6.7%同比继续下滑,但仍在6.5%-7%的合理区间内,而且一些关键指标呈现出积极变化,预期向好。对此,市场有不同解读,有人认为,经济态势呈现“L”型走势,目前已经非常接近底部;也有人认为,这还不是转折性变化,经济尚未走出“通缩”,等等。
而曾长期从事财政、金融管理工作的国家开发银行原副行长高坚在接受《中国发展观察》专访时认为,这种变化总体上还是积极的,当然未来经济还将会在底部震荡,呈现小“W”型走势。他解释说,这种走势与“L”型走势判断并不矛盾,因为经济态势是波动的。经济运行过程中,还有很多难题待解,关键在于改革。
中国经济形势总体偏积极,增长还得靠供给侧拉动
高坚有一个习惯,每月坚持撰写经济形势分析报告。去年年初,他就曾经写道,驱动经济的三驾马车,除了消费还算稳定外,投资出口都较弱,尤其是加工业投资、房地产投资、基础设施投资都是负增长。表面上看,这是原来的经济结构和出口导向战略不能持续,但其中有很多深层次原因。
当时,高坚预测到去年年底经济可能会企稳,并略有回升。到年中,支持他这种判断的迹象就开始显现,这主要是政策效应集中释放的结果,先是货币政策上几次降准降息,下半年财政政策也开始发力,投资企稳。到今年年初,经济运行继续呈现积极变化,主要是投资企稳回升,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尤其是PPP项目落实较多。这些都是需求侧政策的特点,见效快,对于平滑经济周期起到一定作用。但高坚强调,他认为经济真正的增长要靠实物指标,就是靠供给侧来拉动。实物指标则指的是劳动、资本、技术、制度等,这些都需要通过改革来推进。
在劳动力方面,市场还很不完善,受人口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的影响,劳动力供给每年都减少几百万,但劳动力受教育程度在提高,可以代替原来的一些低端劳动力供给。同时,像东莞等地大量使用机器人,尽管现在还只是开端,但发展势头很好。他认为,我们劳动力的供给弹性还很大,例如,农村现有的剩余劳动力还可以更充分地利用。随着科技进步,机器人的应用和劳动力质量的提高,劳动力供给对经济的影响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在资本方面,长期以来,受利率管制的影响,金融市场的效率较低,企业间接融资成本较高。这个问题,同样需要通过改革来提高资本运用效率,从而促进经济增长。
在技术方面,国家投入很大,做了很多努力,比如提出“中国制造2025”,鼓励创新和技术革命。又如,人工智能是一项重大的科技革命,但是全世界范围内的竞争很激烈。
制度尤为重要,这还是需要通过改革来建立和完善。当前,改革最主要、最迫切的都在攻坚领域,这很不容易。
他说,资本、劳动、技术、制度等实物指标的改善,靠投入也靠创新,更靠改革来推动,但归根结底是靠人,提高人的积极性非常重要。
总之,高坚认为要通过改善实物指标,完成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虽然时间较长、起效慢,但切实推进将对经济起到正向推动作用。
高坚判断,今年经济形势总体偏积极,在修复一些损伤之后将逐渐趋于稳定。当然,恢复以后迅速增长的可能性不大,硬着陆的可能性也不大。同时,世界经济仍然处在底部,疲软脆弱,不具有迅速回升的力量。金融危机之后,民粹主义、贸易投资保护主义对世界经济的复苏具有破坏作用。而且,美联储加息步伐也会影响到货币政策。这些都是不确定性。
债转股只是解决产能过剩的一种方式,用市场化办法推进是关键
在经济逐步企稳之际,传统产业产能过剩问题在继续发酵,国企利润继续下降。高坚说,如果利润进一步变薄,企业就面临破产或者裁减工人的压力,会给经济带来负面影响。所以,中央提出了债转股的办法来解决这些问题。
高坚认为,债转股的好处之一就是让这些困难企业得以存活下去,有利于稳定。如果大量裁减工人,消费也会受到影响;企业要是大量破产,市场信心会受到打击。如果这个问题发酵,经济还要下行。
他同时强调,债转股一定要用市场化手段,即债权人把债权转化成股权,双方自愿,而不能通过行政硬压。而且债转股的对象,一定是有希望、有前景的企业,通过这种方式让它渡过暂时的困难,而不应是针对濒临破产的企业甚至是僵尸企业。市场化是债转股必须坚持的底线,否则就存在道德风险。这次提出债转股跟20世纪90年代末相比有很多不同,目前我们的市场化选择比较多,但关键是坚持用市场化办法来进行处置。
高坚还表示,债转股是解决产能过剩的方法之一,资产证券化、收购以及兼并也是可以考虑的办法。
地方债有风险但并非“地雷”,风险总体可控
近年来,为促进地方经济社会发展,地方政府举债融资,尤其是2009年以后,地方政府性债务迅速累积。随着经济增速下滑,财政收入大幅下降,一些经济陷入困境的地区,偿付能力出现危机。
在高坚看来,地方债问题和其他债的问题都一样,是债就有风险,但地方债的风险小于企业债、公司债,尤其是中小企业债的风险。目前,地方债有到期偿还的,也有被置换的,总体风险可控。
金融深化进入新阶段,统一监管势在必行
高坚认为目前已经进入金融深化的新阶段,建议更好地使用资产证券化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他把金融市场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金融压抑,国家动员金融资源,用于急需的建设方面,没有金融市场的概念。第二个阶段,金融市场的建立和发展。20世纪90年代以后,沪深两个证券交易所建立,实行国债市场化改革和企业债改革,处于金融市场建立和发展初期。2000年以后,各个市场都有了新的发展,虽然也还是初级阶段,但是资本市场的地位和作用已经大大提高。这个阶段国家实行利率双轨制,就是有国债的市场化利率和贷款计划利率。第三个阶段,以去年利率市场化为标志,金融市场进入新时代。利率市场化的结果,就是贷款利率在竞争中下降,存款利率在竞争中上升,导致银行利差变小,利润会逐渐下降。在高坚看来,简单地用经济形势不好来解释银行利润下降的说法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金融市场的发展出现了一个新趋势,就是贷款更多地被公司债取代,存款被理财取代,理财向基金业延伸,向货币市场基金、对冲基金,乃至PE、VC方向延伸,向财富管理、资产管理方向发展。银行看到这个形势变化,不断地收购保险、证券、租赁业务,增强投资功能,产生新的利润,从而弥补银行本身传统业务利润的下降。而银行本身向投行转化,商业银行业务向结算、信用卡和消费者服务方向转化,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过程。
高坚认为,应看到金融市场发展的新趋势,例如固定收益的公司债、各种基金会有大发展。债券资本市场的潜力是巨大的。
放眼美国,金融的混业化,既是金融发展的结果,也离不开金融创新的推动。金融创新蕴藏风险。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的爆发与金融过度创新有关。
美国大萧条时期以后政府对金融监管加强,主要是把商业银行与投行分离,不让储户的钱直接做风险性投资。但是到了里根时代,希望美国经济有所增长,金融家们都主张放松金融管制,金融衍生产品发展起来,产品组合在一起,越来越复杂。投资者无法判断和防范风险,最终演变成金融危机。
由此,我们要从美国的金融改革当中吸取经验和教训。政府要更好地顺应金融业的发展趋势,在监管上作出改变。从现实看,由分业监管向混业监管转变,实行统一监管势在必行。
高坚表示,中国经济的长足发展,说到底还得靠改革来推动。最大的难关不是别的,还是深层次改革能不能迈出一大步。
改革,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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