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张 倪
在日益浓重的逆全球化潮流和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阴霾的背景下，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 C E P）15个成员国日前举行了部长级视频会议，宣布将合力应对疫情，提振区域经济发展， 一致决定将致力于今年内签署RCEP协定。这是该会议继2019年11月后时隔约7个月再次举行。
会后发表的联合声明提到， 印度一直是RCEP的重要参与方。“ 我们相信印度加入RCEP将对地区的进步和繁荣作出贡献。因此，我们愿强调RCEP将对印度保持开放。”
在此之际， 印媒“ T h e Print” 7月5日报道援引多名印度高级政府官员的话称，印度决定不加入任何由中国主导的贸易协定，其中包括RCEP。其声称这会使印度的情况变得更糟，尤其是在新冠疫情和中印边境冲突爆发后。
W T O 争端解决机制改革迫在眉睫， 疫情加速RCEP各成员消除分歧
当前， 经济全球化遭遇波折，多边贸易体制的权威性和有效性受到严重挑战。特朗普政府持续阻挠上诉机构法官甄选，导致争端解决机制面临停摆危机， WTO改革迫在眉睫。
专家普遍认为， 导致WTO争端解决机制陷入危机的直接原因，是美国对多边主义和经济全球化的不满，同时也与逆全球化浪潮蔓延、国际贸易形势不断演变、国际政治经济权力格局转变的大背景密不可分。
据法新社7 月8 日报道称， WTO总干事候选人名单于当天“ 出炉” ， 最终由来自英国、肯尼亚、埃及、墨西哥、摩尔多瓦、尼日利亚、沙特阿拉伯、韩国的8名候选人参与角逐下任总干事的职位。新任总干事将面临重启停滞的贸易谈判、恢复贸易争端解决机制、解冻与华盛顿关系等诸多挑战。
困难和挑战不容低估，但也不应悲观失望，世界经济还有很多积极因素，RCEP即是其中之一。若能达成，RCEP所涵盖区域，将成为世界最大的自贸区。
RCEP汇集了东盟10国、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印度在2019年11月退出了该协定的谈判，但RCEP成员国均表示，该协定的大门仍然向印度政府敞开。
相关统计数据显示，已经结束谈判的15个成员国人口达到22 亿，GDP为29万亿美元，出口额为5.6万亿美元，吸引的外商投资流量3700亿美元，几乎都占据全球总量的30%左右。
作为全球涵盖人口最多、成员国构成最多元，也最具发展潜力的自由贸易区，RCEP若能够在年内按期完成签订，最终达成现代、全面、高质量、互惠的一揽子经济伙伴关系协定，无疑将在全球贸易史上书写构建新型多边自由贸易体系的新篇章。
特别是当前，疫情冲击下的世界正发生着深刻变化，这份协议的签署标志着一个坚定支持多边贸易体系、地区融合，以及整个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组织即将诞生，将为世界经济注入强劲动力。面对当下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升温、逆全球化思潮抬头，RCEP的签署是影响国际市场的一件大事，显示了支持全球化和多边贸易的国家，仍然在坚定地推动国际合作。
RCEP贸易谈判委员会主席兼国际贸易谈判总干事伊曼（I m a n Pambagyo）评论称，在全球经济遭受新冠疫情严重影响而陷入衰退的背景下，如果该协定在今年11月按期签署，将释放出清晰和强烈的信息。
伊曼认为，针对多边贸易体系遭受许多国家、政府和国际社会的质疑，签署RCEP将肯定进一步深入地区经济链的决心。他表示，该协定可能将在签署之日2— 3年之后生效。目前，尤其是在新冠疫情的背景下，该协定将释放出强烈的政治信息，同时也在消除各方在谈判进程中的分歧。
“RCEP合作机制对应着一个相对完整且具有韧性的东亚地区生产和供应网络。这样一个全世界最有活力又最开放的区域， 对全球经济的复苏具有导向性作用。基于此， 各方对RCEP在今年内完成签署都充满信心。”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国际贸易和投资研究室主任王海峰在接受《中国发展观察》采访时说。
诚然，RCEP如果能够按期签订，对亚洲地区供应链和产业链的整合调整，对亚洲地区经济的稳定和复苏，都是有贡献的。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RCEP的合作是大势所趋，过去亚洲缺少一个完整的区域化经贸安排。在后疫情时代，RCEP的合作更显重要和紧迫。
但在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研究员陈凤英看来，各方不宜将RCEP的积极作用拔得过高。
她提醒，在北美地区，《美墨加协议》（USMCA）取代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 A F T A）， 其同样也在对世界经济起到促进作用。我们应认识到，当前仍是USMCA在引领新一轮的区域经贸合作，以及经济全球化的新一轮目标。与USMCA相比，RCEP是等级相对较低的合作机制。尽管亚洲已成为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但由于区域内经济体发展步伐不一，总体仍处在补短板的任务阶段，不要误认为是亚洲在引领世界经济。今后，RCEP合作机制需立足亚洲放眼世界，避免井底之蛙的思维。
R C E P 将助力中日韩FTA谈判提速
亚洲区内国家很清楚贸易自由化对区域发展的重要性， 因此皆努力推进区内贸易协定， 希望促进跨境贸易和投资， 便利成员国进入区内几个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尤其是中国经济结构的转型将改善其贸易伙伴的贸易结构。
数据显示，今年1— 5月，中国与东盟贸易总值1.7万亿元人民币，增长4.2%，实现逆势上扬。同时，东盟超越欧盟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
对中国而言，RCEP具有重要意义，专家将其归结为三点：一是RCEP着眼于东亚、东南亚和澳大利亚的区域经济合作，成员国都是与中国经济有着非常密切关系的伙伴国家，有助于形成区域经济的更紧密关系。二是中国的经济体量和国际贸易量较大，在RCEP框架内属于有影响力的国家，对RCEP能发挥关键作用。三是具有地缘经济上的意义，RCEP 是在TPP之外建立的另一个多边贸易俱乐部， 可在一定程度上“对冲”TPP这一由美国主导的贸易俱乐部的影响。
值得关注的是，RCEP进程加速，更将为中日韩FTA铺路。
当前，中国和韩国基本上认为，RCEP优先于中日韩FTA谈判，主要因为FTA仍然面临许多障碍。商务部国际司司长张少刚曾表示，由于三方都在RCEP中， 很有可能会先谈好RCEP，然后在此基础上再达成一个更高水平的中日韩FTA。
陈凤英表示，区域自贸协定是可以互相影响的，且这种影响更多表现为一种正向的“溢出效应”。RCEP的核心实则是东北亚三国（中、日、韩）。如果能够在今年内完成RCEP协定的签署， 意味着会解决掉很多中日、日韩之间的矛盾， 自然会为中日韩FTA创建更多有利条件。“未来我们期盼着一个比RCEP更高水平和开放标准、褪去政治因素的中日韩FTA。”
印度问题不会影响RCEP签署进程
如何看待印度方面声称不再考虑加入任何包括中国在内的贸易协定， 尤其是不加入RCEP的表态？
专家分析认为，印度是在企图借由此次中印冲突，彻底关闭与RCEP各方重启对话的大门。《环球时报》报道称，有分析人士指出，中印边境对峙给了印度退出RCEP的最好“台阶”，既满足了其国内对政府“强硬反华”的期待，又可借机卸去RCEP成员国呼吁该国重新加入谈判的压力。
RCEP谈判至今已历经7年多长跑，“钉子户”印度屡次在谈判上拖后腿。不少外媒指出，印度之所以抵制RCEP，是由于该国工业界和农民担心，一旦降低中国商品的关税，更多廉价进口商品可能涌入印度市场。另外印度还担心贸易逆差增长等问题。
回顾来看，去年11月，在泰国曼谷举行的第三次RCEP领导人会议发表联合声明，宣布15个国家结束全部文本谈判及实质上所有市场准入谈判。当时仍遗留下未解决的就只有印度问题。而今年6月召开的第10次RCEP部长级会议，印度更是缺席状态。基于此，专家对于年内印度同意回归RCEP普遍持悲观态度。
需要指出的是，印度放弃的将是全球最大的一个自由贸易区，RCEP有利于16国建立统一的市场，推动各国的经济发展。而印度正面临严峻的出口危机， 根据印度有关部门数据资料显示， 该国5 月份的出口同比下跌36.5%，且这已经是印度连续第8 个月出口下跌。倘若该国加入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周边的国家很可能会进口大量的印度商品，帮助印度渡过经济危机。
另有观点认为，印度之所以有底气拒绝加入RCEP， 其实是早就想好了退路， 即与欧盟合作。西方媒体7 月12日消息， 印度最近正在与欧盟进行贸易磋商， 同时还与脱离欧盟的英国进行自由贸易协定的对话。值得一提的是， 前不久越南已经成功与欧盟达成自贸协议， 而印度这些年与越南的联系加深， 很可能这一次也是紧随越南之后， 打算加入这一与欧盟合作的自贸协议。或许是为了“ 示威”RCEP，印度媒体强调欧盟拥有5亿多人口以及GDP总量达18 万亿美元的广阔市场，这将有利于印度打开欧洲市场。
王海峰分析表示，其实印度方面也明白，加入RCEP进而融入亚洲的生产经营网络，是印度经济的一条出路。因此RCEP对于印度的意义要比其他经济体更大。但由于两极分化严重、国内民族情绪较强等因素，使得印度在开展区域自贸协定谈判时通常会比较纠结，不仅仅针对RCEP而言。
当然，市场普遍认为，促成一个包含印度的RCEP是最优选择，这意味着中国可在此框架下进入印度市场。事实上，RCEP有助于中印贸易走向平衡。
2005年至2011年，中国一直是印度第一大贸易伙伴，但2012 年双边贸易额大幅下滑10.1%，中国退居阿联酋之后，成为印度第二大贸易伙伴。2019年，中印双方贸易总额高达6395.2亿元，同比增长1.6%，其中，中国对印度出口额为5156.3亿元，占两国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二。
陈凤英也表示，从印度参与国际贸易的历史和其对本国利益的担心来看，印度在现有框架下同意RCEP的可能性较小。在此情况下，以RCEP协议来锁定中国与东盟、日、韩及澳洲的合作，对中国而言更显重要。
但无论如何，RCEP签订进程不会再因印度的问题而被推迟。马来西亚方面在6 月23日公开表示，RCEP协议的进展不应被印度阻碍。东盟各方也指出，期待于今年年底前签署RCEP，助力疫情后的经济复苏及供应链的恢复。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魏建国表示，“在RCEP问题上，中方有着明确的路线图和时间表。针对此前印度提出的诸多问题我们均表示理解，基于此， 可以先执行RCEP，遗留问题再逐渐过渡。印度什么时候同意了， RCEP的大门始终会向其打开，届时印度再回来加入也完全可以。在这种情况下，RCEP不会因为印度所提的一些要求、目前的一些情况而再推迟签订，我们对此抱有信心和期望。”
专家普遍认为，排除印度的RCEP可能会演变成类似“ 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 （ C P T P P）的合作框架。今后， RCEP可以在秉承包容、变通的合作态度基础上， 以“15+X” 的模式， 欢迎任何经济体的加入。特别是中国，要展现出大国风范和胸怀， 适当允许别人来“搭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