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超
越南是过去三十年来世界上新兴市场的成功范例之一——实现了高增长，大幅度减少了贫困，外国投资达到数十亿美元。
根据《经济学人》的报道，自1990年以来，越南的人均增长率已经跃居世界第二，仅次于中国。越南的受益源自其战略位置，它地处东南亚，可进入一系列发达市场与新兴市场，同时越南的国内市场庞大，政治稳定，具有强大的创业精神和文化，越南人的工作态度积极。
根据越南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16年越南经济增长了6.21%。通过多项措施，越南连续第三年实现增长6%以上。
2017年越南是APEC（亚太经合组织）东道国——致力“打造全新动力，开创共享未来”。
越南驻华大使邓明魁告诉我，“提起越南的发展，就不得不提 1986年，因为那一年越南采取了‘Doi Moi’（革新），从此开始了经济发展与国际一体化鼎盛时期。在过去几十年里，越南已经成为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而且与185个国家建立外交关系，与160个国家或地区建立贸易以及投资关系”。
作为本栏目第二位使用中文接受采访的驻华大使，在整个采访过程中，邓明魁先生一直用“朋友”来称呼我。
他最想与我分享的一句来自越南的名言是，“越中情意深，同志加兄弟”。“两国之间的合作不仅是同志和同志之间的合作，更是兄弟之间的合作。”
“越南是一个爱好和平、勤劳、好客的国家。越南希望能够在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的同时，也为地区的和平稳定做出贡献。越南有很多华人，尽管其中的大部分华人已经加入了越南国籍，但他们对中国的文化保留得很好。很多中国传统的风俗习惯，如果你在北京看不到，你可以去越南华人区去找寻。”
“2017年1月，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访华，与中共中央总书记、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达成了一系列重要共识，双方一致认为应该保持两国高层领导频繁交流，深化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妥善处理分歧，增进互信，加强人民交流。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也于不久前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并出席‘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
中国的发展是世界的机会
中国发展观察：尊敬的邓明魁大使先生，非常荣幸今天有机会见到您，感谢您接受邀约，加入“一带一路”大使访谈栏目。我们约请“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决策者，来共商共建共享“一带一路”倡议和战略。截至目前，已经有十多位驻华大使接受了采访邀请。中国和越南一衣带水，我们的主管单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和越南政府相关部门也有着非常紧密的合作。大使先生，我知道您担任驻华大使一职有一年半的时间了，我想知道您对中国怎么看，您对在中国的生活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邓明魁：早在1991年我就第一次来到了中国，当时我陪同我们国家的代表团访华。我在越南外交部已经工作了26年，我的工作一直与中国有关，最早我是越南外交部中国司的专员，然后是司领导，然后担任部领导。
担任越南驻华大使是我在中国的第三个职务。我曾在广州的越南总领事馆工作。后来我在北京越南驻华大使馆工作，先后担任参赞、公使衔参赞、公使。现在我非常荣幸被越南国家主席任命为越南驻华大使，现在已经有一年半时间了。其实在过去25年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中国是个伟大的国家，中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中国有非常灿烂的历史和悠久的文化传统。
另外我发现，越南人民和中国人民有很多相近甚至相同的地方。我认为在中国周边的14个邻国中，也许越南是与中国相近点最多的国家。比如，如果只看外表， 越南人和中国人之间很难分辨出哪位是中国人，哪位是越南人。越南人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十分感兴趣。越南人古代用汉字作为越南文字，越南文字只是增加了一些笔画，和汉字很相近。在越南很多地方，例如寺庙，对联上都是使用汉字。很多中国的传统节日，像新年、端午节、中秋节等，我们也同样庆祝。
第三个感受就是我认为中国的老百姓非常好客，非常勤劳。我相信中国肯定有非常灿烂的未来，因为一个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都是由人民缔造和推动的。现在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奉行正确的发展道路和方针，中国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世界最重要的经济大国。
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以来，在各个方面取得了很伟大的成就，把一个落后贫穷的中国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科技教育方面，中国也取得很多的成就。为此我想通过你，向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表达衷心祝贺，我们对中国的发展感到非常高兴。因为我们是邻居，中国的发展也是我们的机会，是亚洲国家发展的机会，同时也是世界发展的机会。
中国发展观察：大使先生，我深深感受到了您对中国这片土壤的热爱，对中国老百姓的热爱。今天的采访格外不同，因为我们是使用中文，您的中文非常棒，用中文来表达如此复杂的内容，很了不起。刚刚您也介绍了，您的外交生涯与中国息息相关，有什么难忘的外交经历可以与我们分享吗？
邓明魁：其实，我最难忘的经历是能够有机会多次陪同越南高层领导人访问中国，也多次参加接待中国高层领`导人访问越南。2015年11月，中共中央总书记、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同志正式访问越南。他在河内会见两国年轻人代表的时候鼓励两国的年轻人必须继承好、发扬好、维护好两国人民的悠久、友好的传统。他说中越友谊是两国非常宝贵的财富，两国年轻人必须继承发扬好上一代留下来的友好关系。
我想分享一次难忘的经历。那是很多年前，我在越南参加接待时任中国总理朱镕基先生访问越南，他参观了越南河内文庙——越南的第一所大学。文庙有300多年的历史，在封建时代培养了很多越南的官员。朱镕基总理看到文庙里的孔子像时说，这个孔子像不太一样。当时有人就回答说，这个孔子像是按照越南人脑海中的形象建的，越南人已经把孔子像越南化了。这个故事表明了我们两国人民在文化方面相互借鉴、相互学习，有非常悠久的历史。
中国发展观察：大使先生，谢谢您分享与中国有关的难忘外交经历。实际上，您是继新加坡驻华大使罗家良先生之后，第二位使用中文接受采访的驻华大使。我很好奇，您的中文这么好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吗？
邓明魁: 其实，我在工作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习中文。我到越南外交部工作以后，在语言学院进修了两年的中文。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是作为谈判代表团的翻译，参加越中两国的谈判。悄悄告诉你，我现在的中文没有以前做翻译的时候好呢。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
中国发展观察：大使先生，下面我的问题是关于中越两国关系的。1950年中国和越南两国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2008年，两国建立了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深化各领域合作。中越两国有“16字方针”，即“长期稳定，面向未来，睦邻友好，全面合作”。同时我们还有“四好精神”，就是“永做好邻居、好朋友、好同志和好伙伴”。所以基于两国关系的过去和现在，未来如何将中越两国的友好关系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邓明魁：正如你已经谈到的，越中两国和两国人民之间的关系非常特别，也非常友好。第一，我们是邻居，是近邻。越南和中国一样，都有一句俗话，远亲不如近邻。“近邻”是对我们两国关系最重要的定位，这是历史的安排。
第二，我们有共同的制度，这是最重要的。越南和中国都是共产党领导，都以发展社会主义为奋斗目标。现在世界复杂多变，很多国家选择不同的制度，但是我们经过多年来的努力，已经证明发展社会主义的目标是我们的正确选择，必须长期坚定我们的目标。我们已经通过革新、改革开放，展示了社会主义国家的魅力以及新的成就。
第三，我们都非常重视经济和社会发展。我们最终的目标是让老百姓的生活更加幸福、更加美好，所以发展经济是重中之重。现在两国的发展互为机遇，越南衷心祝愿中国的改革开放、中国长期的国家发展战略取得成就。同样，一个稳定、繁荣、爱好和平的越南，也是中国周边和平环境非常重要的因素。
第四，我们两国有非常广泛的民间交流。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会见越南年轻人代表时，他说，“国之交在于民相亲”。国与国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民之间的关系。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很多复杂因素影响，两国之间有一些分歧，包括一些媒体非善意的报道，两国老百姓之间也有一些误解。所以我们更要做好民间的交流，希望能有更多的中国人到越南，也让更多的越南人来到中国，亲眼看到中国现在的发展以及中国为世界和地区做出的贡献。
我非常高兴地看到，最近几乎每年两国都有高层访问，高层互访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并达成很多共识。其中最重要的共识，就是加强双边的政治互信。还要加强双边的务实合作，让老百姓看到实实在在的成果，让老百姓生活得更好。同时加强民间的交流，增强互相理解和信任。2016年到越南的中国人达到近三百万人次。中国人去东南亚国家的人数中，到访越南的人数仅次于泰国，排在第二。但是在所有东南亚国家当中，越南人到中国的数量最多，接近两百万。
中国发展观察：您提到了在过去一年，有非常多的越南人到中国商务访问、交流、学习和旅游，中国也有很多人去越南，特别是中国留学生。如何更好地推进老百姓之间的交流呢？
邓明魁：其实早在封建时期，很多越南人就到中国做官，或者从事商业往来。中国明代修建天安门的时候，总工程师是越南人阮安。越南前国家主席胡志明先生也有很多年在中国从事革命活动的经历，他的中文非常好，甚至会用中文写诗歌。在中国期间，他就用中文写过一本《狱中日记》。今年1月份，越南的阮富仲总书记访问中国，习近平同志送给他一件非常宝贵的礼物，就是当年我们胡主席用中文写的诗作《走路》，尽管不是原本，因为原本在博物馆里，但是一份制作非常精美的复制品，一份非常有意义的礼物。
越南人非常喜欢中国的历史故事和文学作品，比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西游记》电视剧每年夏天都在越南电视台播放。很多越南的诗人也来到中国写诗。
很多中国的影视作品，例如中国反腐倡廉题材的影视剧作品在越南电视台播放，非常受欢迎。
作为驻华大使，我要更加努力地把越南的故事、越南的影视作品带到中国，介绍给中国老百姓。我相信中国老百姓肯定也会非常感兴趣的。
“两廊一圈”对接“一带一路”
中国发展观察：尊敬的大使先生，本次访谈的主题是关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2013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了这个倡议，受到了国内外人士的支持和理解。作为中国的“好邻居、好朋友、好同志、好伙伴”的越南驻华大使，您是怎么看待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的？
邓明魁：中国领导人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越南非常重视。作为驻华大使，我认为“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和世界今后发展的大战略。“一带一路”倡议如果能够按中国所提出来的方案和计划，在遵守国际法的基础上，遵守《联合国宪章》，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相互尊重、支持和包容，那么肯定会受到沿线国家和国际社会的大力拥护和支持。我们也注意到，很多国际组织也已经对“一带一路”倡议表示了支持。
中国与很多国家在战略对接和发展战略方面，签署了文件。在最近几次越南领导人访问中国时，特别是2017年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访问中国，与习近平总书记会谈时，深入探讨怎样把越南“两廊一圈”的构想和“一带一路”倡议对接好，这个主张也已经体现在两国的联合声明中。我认为，两国之间有关部门要加强沟通，把两党最高领导人达成的共识落实好，在这方面我们合作的空间很大。
中国发展观察：刚刚您提到了越南政府倡导的“两廊一圈”，您可以再进一步解释一下这个战略吗？如何实现和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对接？
邓明魁：很多年前，越南领导人在与中国领导人会晤时提出“两廊一圈”的构想——就是怎么样把两国的经济发展更好地结合起来。“两廊一圈”是两个走廊和一个经济合作圈。第一个经济走廊是老街━河内━海防。老街就是云南接壤的越南边境上中国河口的口岸。通过这个经济走廊，中越的贸易可以更加频繁，相互支持。第二个经济走廊是友谊关━谅山━河内━海防。谅山也是在边境上，与广西自治区接壤。一个经济圈是指环北部湾的经济圈，这主要发展越南与广东省和海南省的经济合作。越南提出来的“两廊一圈”构想是更好地发展越南与中国，尤其是包括云南、广西、广东、海南一带的经济对接和发展。
中国发展观察：越南是古丝绸之路在海上非常重要的一环。今天，到了21世纪的海上丝绸之路，越南仍是处于非常重要的战略位置。您认为，如何让历史上的优势发扬光大，延续到今天？越南政府采取了哪些具体措施更好地加入到“一带一路”倡议？
邓明魁：你说得很好。越南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越南有很长的海岸线，三千多公里，面向“东海”（即我国南海，国际社会称为南中国海——编者注）。地图上，越南非常狭窄，南北离得很远，但是有非常重要的海岸线。在古时候，越南就非常重视发展海洋经济。到了现代，越南仍然重视海洋经济、蓝色经济。十多年前越南就制定了发展海洋的战略，在越南的海域专属经济区，在国际法律允许范围内，在越南享有主权的海洋发展海洋经济，为越南内陆的经济发展做贡献。
在“东海”海域，加强海上合作非常重要。加强国与国之间的务实合作，必然有利于维护地区的和平稳定。
越南和中国有很多合作机制和平台。首先是与越南接壤的省市，比如云南、广西、广东和海南进行合作。现在，越南政府和企业真诚希望与中国其他沿海省市如浙江、江苏、上海和其他内陆省市进行合作。
越中两国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机制——双边指导委员会，由两国的副总理级官员负责，越南是副总理兼外交部部长范平明，中方是国务委员杨洁篪。每年双方都进行一次会晤，今年已经是第十年。
我们非常重视培养懂中文的人才，现在有一万多名到中国学习的越南留学生。很多已经回越南工作，他们为提升双边关系起到很大的作用。到越南学习的中国学生也很多。
中国发展观察：现在中国已经成为越南最大的外商投资国，就2016年来讲，超过4759个项目正在进行当中，总资金超过500多亿美元。在吸引外商投资方面，越南现在确实已经成为最具吸引力的外商投资地区之一，你们有着非常优秀且价格相对合理的劳动力。可否分享一下在吸引外商投资方面的好经验？
邓明魁：我认为在这方面，中国做得很好，中国的地方政府也做得很好。因为我在中国工作了很长时间，也去了很多地方。越南在很努力地改善投资环境。第一，越南坚定建设创新、服务型政府的目标。政府必须为越南的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更好的服务，不但服务越南企业、越南老百姓，也为外国的企业提供更好的服务。第二，我们把越南的投资法和外国的投资法统一，把外国的企业视为越南经济构成的一部分，二者一律平等，享受同等法律待遇。
同时，我们对外国投资有一些优惠，因为我们非常希望外国企业到越南投资，除了促进越南经济社会发展，也会带来新的工艺、新的科技和新的管理经验。我们要向中国学习，更加开放，同时进一步简化行政审批手续。越南政府也在努力改善投资环境，为中国和其他国家的企业到越南投资提供更便利的环境。
希望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加强沟通合作
中国发展观察：2017年1月12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见证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与越南共产党中央经济部合作备忘录的签署，这对中越两国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越南《人民报》也全文刊发了《越中联合公报》，内容就是越共中央总书记于2017年1月访华的成果，与我们主管单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签署的这份备忘录也是成果之一，被列在了《越中联合公报》的第九项。从2017年1月12日到今天，有没有取得一些具体的成果？
邓明魁：我作为大使感受到在这短短的数月时间里，双方互相派遣的代表团增多，加强了彼此了解和沟通。在经贸合作方面，也有一些新的进展。越南已经成为中国第六大出口国，也成为中国第十一大进口国，这个趋势还在继续增长。现在世界经济复苏乏力，贸易保护主义抬头，越中经贸还能够如此高速增长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越中两党之间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合作，就是每年举办党的研讨会，主要是关于执政和治国经验的交流。今年已经是第13个年头，于5月底在中国河南省举行。
中国发展观察：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一直是走在“一带一路”研究的最前沿，在2014年创办了“丝路国际论坛”，每年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举行，论坛已经在西班牙、土耳其和波兰举行。今年“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在中国举行。您如何看待智库在政策制定当中的作用？您如何看待不同国家之间的智库交流？
邓明魁：我认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中国经济和社会的发展有非常重要的促进作用。我也希望今后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加强沟通合作，更进一步、更具体、更深刻地了解中国“一带一路”倡议。
其实，越南和中国一样，都非常重视专家的意见和建议。通过参考智库提出的建议，政府有关部门可以制定更加准确的方针和政策。
作者系《中国发展观察》编委，“一带一路”大使访谈栏目总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