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超
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The 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简称为UNDP）的官方网站上，有这样一段描述中国的文字：
中国近几十年的发展给世人留下深刻印象，接连不断的改革举措不仅显著提高了居民生活水平，还扩大了中国对全球事务的参与程度。中国实现千年发展目标的进程同样取得可喜成就，并率先在减贫领域完成预定目标。今天的中国作为一个中上等收入国家，其经济增长模式已逐渐从出口导向型过渡到消费带动型。
中国的快速发展既为人民获得无限利益，也使国家面临多重挑战。这些挑战包括环境恶化、收入不均等问题。例如，仍有约1亿中国居民每天生活费低于1.25美元，且其中大多数人居住在西部农村地区。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多次向中国政府提供专业知识和国际经验，帮助中国政府采取措施应对挑战。
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国家之一，拥有13亿庞大人口，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中国还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业务遍及全球各个大陆，同时是非洲最大的贸易伙伴。
中国2013年人类发展指数为0.719，与1980年的0.407相比进步显著。这反映出中国在人民平均寿命、教育及增加收入等领域取得了值得称赞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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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是联合国从事发展的全球网络，倡导变革并为各国提供知识、经验和资源，帮助人民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开发计划署在全世界166个国家进行发展援助，通过与这些国家的合作，帮助各国应对其面临的全球性的以及国内的发展挑战。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与其广泛的合作伙伴一起帮助各国进行自身的能力建设。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中国的使命开始于1979年9月。当时正值中国的改革开放之初，开发计划署与中国政府签署了《中国政府－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标准基本援助协议》。从那以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已经调动了超过10亿美元资金，用于支持中国发展。迄今为止，共完成了900多个项目，涉及的领域十分广泛，包括农业、工业、能源、公共卫生、减贫和经济重建。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处跟随中国的改革开放步伐不断成长、发展，目前主要专注于四个领域：减贫、平等和善治，能源与环境，灾害管理与南南合作——作为促进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之间建立发展伙伴关系的国际平台。
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处的资料显示，近几十年来，中国的发展举世瞩目。从1981年以来，有超过5亿的中国人脱离了极端贫困。这意味着中国已经超额实现了千年发展目标中的减贫目标，即在2015年前，将生活在每天1美元贫困线下的人数减少一半。此外，在普及基础教育以及降低儿童死亡率方面，中国也已达成目标。
在其他领域，中国的表现同样可圈可点。男女平等已基本实现，例如，中国已经基本消除了教育领域的性别歧视；在法律层面上，通过了制止家庭暴力的法律。但在使更多女性获得高级管理性职位方面，中国还有很多进步空间。在艾滋病防治领域，中国同样硕果丰厚，这包括防止艾滋病扩散、艾滋病去污名化以及为病毒携带者提供必要的援助。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支持中国开展“南南合作”。驻华代表处正帮助中国向其他发展中国家输出知识与经验。这种形式受到了广泛的欢迎，并将成为未来工作的主要方式之一。
2016年9月，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和中国政府就“一带一路”方面的合作签署了谅解备忘录。这是中国政府在推动“一带一路”方面与国际组织签署的第一份谅解备忘录。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合作交流也很多，例如于2014年创立“丝路国际论坛”——每年在沿线相关国家举办。论坛旨在推动丝路沿线国家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推进与沿线国家发展战略对接，为共商共建“一带一路”搭建高端交流合作平台。
值此“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在中国召开的历史性时机，本期“一带一路”大使访谈栏目，走进了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机构，并迎来了栏目的第一位女性受访者——文霭洁（Agi Veres）女士，现任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处国别主任。其主要职责是保证驻华办事处的高效运转，并通过总负责在华的所有项目，明确开发计划署在华工作的战略方向。两位副国别主任负责支持国别主任的工作。
文霭洁女士自2002年起先后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担任多项职务。自2011年10月至2014年8月，她担任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莱索托副代表；2009年至2011年，她作为高级项目协调员在独联体、欧洲布拉迪斯拉发区域中心工作；2006年至2008年间，在布拉迪斯拉发区域中心担任政策支持与项目发展副主任；2005年至2006年，在开发计划署纽约总部担任多项职务，包括报告协调员和企业分析组组长；2002年至2005年担任信息与通信技术传播官。在加入开发计划署之前，她在埃森哲匈牙利、纽约分公司从事改革管理咨询，专注领域为组织有效性、传播与传播过程的效率。文霭洁出生于匈牙利，在布达佩斯经济科学大学获得工商管理学硕士学位。
文霭洁告诉我：“我最喜欢的名言来自联合国前秘书长科菲·安南。他说过，我们现在已经拥有解决世界问题的所有方法和能力，但是我们需要的是政治决心。只有有了决心，所有的方法和能力才能被用来解决我们的问题。我很喜欢这句话，因为观察整个世界，你会发现政治决心是支持可持续发展的关键。这就是我们现在要采取的行动。”
“中国的多样性”引人入胜
中国发展观察：文霭洁女士，感谢您接受采访。作为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处国别主任，您在中国的职责重大，您负责管理项目的运营、战略协同发展以及建立合作伙伴关系等。任职以来，您到过中国的很多地方。所以，采访一开始，我想问您一个简单的问题，您到过中国的哪些地方，您最喜欢哪里？
文霭洁：2015年的夏天我来到中国任职，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我非常欣赏中国发展的巨大成就。
我很幸运到过中国除北京以外的很多地方。“中国的多样性”引人入胜。没有来过中国的外国人谈起中国，可能只想到北京、上海，但是当我们来到中国以后，才真正理解了中国的多样性，体现在自然风光、历史文化和人文等很多方面。每个省份都有各自的特色，我的体验都很不同，对我来说都是非常美妙的经历。
比如，我到过青海地区，那里与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截然不同。在青海，我可以感受到居住在远离繁华城市的人们的生活状态，理解他们的生活重心和减贫的需求。
我非常喜欢四川省的成都，那里有中国的象征——大熊猫，在成都有大熊猫基地，成都的景色十分秀美。我也到过中国南部的厦门，中国沿海地区的生活与内陆地区非常不同。我还到过中国北方城市哈尔滨参加冰雪节。
中国发展观察：中国有一句话叫“入乡随俗”，您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中国的生活了吗？
文霭洁：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我觉得自己已经“入乡随俗”了。比如说我有微信，我使用微信来进行支付或者骑单车等。这些体验棒极了。这也体现了中国科技发展的优势。
中国发展观察：我很高兴您在中国有着愉快的经历。事实上，我对此次采访非常期待，也很兴奋，因为您是我们“一带一路”大使访谈自推出以来采访到的第一位女性外交官。我了解到您的职业生涯非常丰富多彩，您来自欧洲，也曾在纽约工作，您可以和大家分享下您职业生涯中的难忘经历吗？
文霭洁：来中国之前，我曾担任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莱索托副代表。莱索托地处非洲高原地区，面积非常小。莱索托是全球人类发展水平最低的国度，也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我们在那里的主要工作就是减少当地人民的贫困。莱索托人的生活标准与现代生活可谓是天壤之别，连电都用不上，饮用自来水也是很大的问题。我们在当地的项目之一就是把可再生电引入莱索托的农村。
我最难忘的经历之一就是到了这些农村，看到了很多穿着传统服饰的部落首领，很多儿童由祖父祖母照看。通过我们的努力，最终他们用上了电和灯，村民们可以用电做饭，天黑之后也可以进行社会活动。我看到孩子们是如此的开心，晚上可以开灯来学习，这一切都是源于我们的项目带来的改变。那一刻，我感到帮助处于困境中的人实现他们的目标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工作非常有意义，使我拥有了丰富的阅历，我也有机会亲身经历不同人们的生活，并身体力行帮助他人改善生活、提高生活的质量，正如我们帮助莱索托偏远农村的人们用上了电。我也有机会同高层决策者共事，通过影响政策、鼓励创新，为世界的繁荣发展创造良好的环境和更多的机会，让世界上不同地区的人们通过这些机会把握自己的人生。
支持“南南合作”将中国经验带给他国
中国发展观察：我的下一个问题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有关，特别是与开发署在中国的工作相关。开发署在中国的工作目标是向中国提供相应的支持，以帮助实现国际社会认可的发展目标，包括联合国的可持续发展目标。您能和我们分享一下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中国取得的主要成就吗？
文霭洁：数十年来，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中国开展了大量工作，也取得了显著成就。例如，在减贫工作的前期，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致力于发展地方策略，通过创造包容性的融资机会，帮助地方开展经济活动。就可持续发展目标而言，过去几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在整个中国资源丰富、专业知识比较高的大环境下努力实现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价值。中国要想在可持续发展目标方面取得进步，也需要地方采取行动，实现全国性的发展需要地方政府的贡献。因此，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也一直在寻找帮助地方政府解决发展问题的方法。这些问题既与贫困和环境有关，也是基于多个相互统一的目标。要想实现这些目标，我们必须具有全局意识，关注各目标之间的联系。这就是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工作的内容，通过提供关键领域的能力开发建设，让地方行动起来，满足本地的特定需求。
例如，我们在多个省份开展了帮助少数民族女性的工作。在苗族地区，我们致力于帮助这些民族聚居区的女性脱贫，同时我们也会保护当地的文化遗产。从古到今，苗族女性都非常擅长刺绣，刺绣是她们的传统手工艺。所以我们努力寻找方法，帮助苗族女性发展刺绣工艺，借此保护她们的传统文化。同时我们也帮助她们将刺绣发展为一种新的经济活动，借助电子商务这一平台，让她们既有工作可做，又不需要离开家乡。这样一来，她们可以在家里照顾孩子，这也解决了当地留守儿童的问题。在这个例子当中，我们需要综合考虑很多方面，寻找能帮助解决多种复杂问题的方案。
中国在开发署的整个工作中非常特别，因为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同时也是一个中等收入国家，可以向世界提供很多经验。我们在中国的工作除了解决贫困、环境和灾害等问题外，还要把中国的经验与发展中国家的需求结合起来。因此，我们支持中国的“南南合作”，如何将中国的经验借鉴给其他国家，如何根据发展中国家的具体国情和具体要求利用好中国经验。
中国发展观察：您刚刚提到了开发署在中国的“女性赋权”的项目，那么作为一位女性领导人，作为“一带一路”大使访谈栏目的第一位女性外交官，我想您对女性发展问题应该有更深刻的体会。
文霭洁：成为女性领导人的重要性不仅体现在性别平等上，这个社会的组成有一半是女性。当我们谈到性别平等时，必须将主流的性别平等元素融入到发展中去。作为一位女性领导人，要敢于去谈论这些问题，这是宣传性别平等的好机会。有一个女性能够被充分代表的平台或对话非常重要，这样所有声音才能被平等地听到。
中国第一份与国际组织签署的“一带一路”备忘录
中国发展观察：我今天采访的主题是关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这项宏伟的倡议由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先生于2013年提出，之后此倡议得到国内外的广泛关注和支持。作为国际组织的代表，请问您如何看待“一带一路”倡议？
文霭洁：我认为“一带一路”倡议会助力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我的意思是，该倡议旨在通过互联互通实现共同繁荣，通过贸易畅通、民心相通及其他有效互联让每一个沿线国实现经济增长。就我看来，这与人类可持续发展密切相关。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所倡导的，也是这个倡议最出色的地方，在于它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平台，推动倡议获得积极成果。也就是说，在市场导向项目推进的过程中，我们如何利用该项目，比如如何利用经济特区去调动国家和地区的积极参与。我们不仅要建设能创造利润的经济特区，也要努力提高经济特区内人民的生活水平，提升他们的能力，让他们学到专业技能，从而找到理想的工作，享受更好的社会服务。在此过程中，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可以帮助挖掘优秀项目，推动实现更高的回报和更可持续的发展。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也可以帮助落实一些项目，使经济收益融入社会和环境变革中。
中国发展观察：2016年9月，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和中国政府就“一带一路”方面的合作签署了备忘录。这是中国政府在推动“一带一路”方面与国际组织签署的第一份备忘录，这非常重要。那么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将继续采取哪些行动来更好地参与到“一带一路”建设当中？
文霭洁：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与中国政府签署了谅解备忘录。我们相信除了为“一带一路”带来经济效益，还能扩大社会影响力，提供全球公共产品和服务上的帮助。双方的合作是非常有意义的，开发署可以提供一些领域的专业知识和经验。
“一带一路”倡议要给这些沿线国家带来积极的社会影响和发展动力，需要充分了解各国的情况，以及如何使这项倡议具有可持续性。由于开发署在这些国家都设有代表处，我们正在努力开展工作，帮助中国决策者了解如何更好地开展活动，应该在哪些地方、哪些领域开展活动，以及从以往活动中可吸取哪些经验和教训。
我们将在2017年5月14日“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上发布关于“一带一路”倡议的两个报告和一个行动方案。《2017全球治理报告》是一份全球政府报告，是针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和全球治理的宏观分析。我们对如何帮助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以及这一倡议如何真正给各国发展带来良好的影响进行研究和分析。
另一个同时发布的报告是《中国企业海外可持续发展报告2017》，关注中国企业可持续发展的商业道路。在“一带一路”倡议推动企业和私营部门更大规模地走出去时，这一研究显得格外重要。要确保这些企业的经营是可持续、负责任的。我们希望帮助东道国和这些企业进行合作，帮助中国在海外的企业树立积极的形象。
我们不仅有理论研究，我们也会对具体项目进行分析评估。例如，我们正在研究一些政府作为合作伙伴的项目，开发署将环境和社会可持续性纳入现有项目，帮助发现投资机会，产生更大的社会影响。
“一带一路”有望成为全球治理和多边参与新路径
中国发展观察：“一带一路”是一个宏伟的倡议，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战略。中国欢迎世界各国参与其中，“共商共建共享”。您认为发展中国家可以从“一带一路”中获得哪些益处?
文霭洁：对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特别是对该倡议感兴趣的发展中国家来说，此项倡议将帮助他们更好理解如何与中国开展合作以及如何与其他沿线国家开展合作。这将促进这些国家之间以及他们与中国之间的对话，以便更好地达成共识，确定共同目标，促进共同繁荣发展。
第二，开发署正在努力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问题的核心并不在于世界上没有足够的资源，而在于开发署或其他发展伙伴向发展中国家提供发展援助的传统方式本身并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因此，建立合作伙伴关系非常重要，我们需要让私营部门、学术界、智库和政府部门更好地参与进来。我认为，发展中国家可以通过利用这一平台来建立所需的伙伴关系，以实现其发展目标。
中国发展观察：我知道您对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非常熟悉。不仅仅是因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是中国最重要的智库之一，同时为了推动“一带一路”倡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与其他国际智库、国际组织，包括UNDP合作，共同创办了“丝路国际论坛”。您如何看待智库在国际政策制定中的作用？您如何看待智库之间的交流？
文霭洁：我认为智库的作用非常重要。2016年我参加了在波兰举行的“丝路国际论坛”，我对智库间就政策问题进行交流深有体会。各国政府非常倚重这些机构的建议，智库的分析和研究对政府决策起到重要作用。要实现“一带一路”的目标，智库需要分析研究哪些领域可能会产生最大的影响，如何实现共同繁荣。智库之间交流的另一方面，就是分享经验，彼此借鉴长处。
中国发展观察：2017年5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将主持召开“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这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也是中国对外开放，让全世界更好了解并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好时机。所以我想知道您对此次论坛的看法？
文霭洁：我认为这次论坛能够加强“一带一路”相关国家的共同愿景，也会让这些国家更加理解该倡议所能提供的机会。如果参与国能够在了解相关机会的同时也建立起参与及合作的有关机制，那么这个中国倡议的平台和愿景所带来的效益将被最大化。所以举行 “一带一路”论坛，能够将这些国家聚集到一起，不仅加强这些国家对“一带一路”的理解，我相信也有助于将其转化为实际行动，推动倡议的落实。最后，“一带一路”倡议有望成为全球治理和多边参与的新路径。举行这个多国论坛意味着从双边交流到多边参与及讨论的升级。我们也希望此次对话能够利用多边论坛的机会起到补充和帮助其他多边倡议的作用，比如说帮助我们联合国框架下的一些倡议。
中国发展观察：非常有启发。采访结束之前，您还有什么想与我们分享的吗？
文霭洁：我想与大家分享我所坚信的发展原则。改变是由内开始的。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成为改变的行动者，这样改变才会发生。当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中国或其他国家工作时，我们需要很多改变的“力量”来行动、来创新。当今世界的变化实在太快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参与当地社区、与政策决策者交流是多么重要。如果不主动去促进这些改变，我们就会落在后面，被动地追着改变跑。
（注：本次采访完成于“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举行前夕）
作者系《中国发展观察》编委，“一带一路”大使访谈栏目总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