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平
内容提要：
服务贸易是我国对外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2024年以来，我国创新提升服务贸易取得明显成效；2025年，随着一系列重要决策部署的贯彻落实，服务贸易将迎来持续较快发展新机遇，稳外贸、促增长作用也将进一步增强。本文基于国家外汇管理局国际收支统计数据，围绕2024年我国服务贸易进出口规模、增速以及不同行业、地区服务贸易发展形势总结了四方面特征，并基于对2025年服务贸易发展走势的判断提出相关政策建议。
2024年以来，我国推出一系列重要举措，创新提升服务贸易取得明显成效。总体来看，服务贸易呈现较强复苏态势，尤其是出口增速明显快于进口，对国内市场总需求稳定回升产生积极影响。根据商务部发布的统计数据，2024年1—10月，我国服务进出口总额达到6.12万亿元，同比增长14.6%。其中，出口2.54万亿元，增长16.6%；进口3.58万亿元，增长13.2%；服务贸易逆差1.04万亿元。
服务贸易是我国对外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稳外贸、促增长中的作用不断增强。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将“创新提升服务贸易”列为深化外贸体制改革的一项重要任务。2024 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了稳外贸、稳外资的重要性，提出了“积极发展服务贸易”的工作要求。2025年， 随着党中央一系列重要决策部署的贯彻落实，服务贸易将迎来持续较快发展新机遇，稳外贸、促增长作用也将进一步增强。
2 0 2 4年我国服务贸易形势分析
（一）服务贸易进出口规模持续扩大
国家外汇管理局国际收支统计数据显示（基于时间序列和行业结构分析需要，除特别注明之处外，本文利用国家外汇管理局发布的中国国际收支统计数据，以提供定量依据），2024年前10个月，我国服务贸易进出口同比增长15.3%， 比上年同期提高6.3个百分点， 比2024年上半年增速加快0.4个百分点，复苏势头持续向好。另外，按国际收支统计口径计算，服务贸易增长显著快于同期货物贸易，增幅高出9.5个百分点。受这一因素影响，服务贸易占对外贸易总额（货物和服务）的比重由2023年同期的13.2%提高到14.2%，对同期外贸总额增长的贡献率达28.3%， 比2019—2024年同期平均贡献率扩大了1倍多。2023年以来实施的各项服务贸易发展促进政策效应逐步显现，服务贸易在我国对外贸易中的重要性逐步提升，并成为对外贸易总体增长的重要拉动因素。从对国内宏观经济的影响来看，2024年前三季度，我国名义GDP的服务贸易依存度达到5.5%， 比2022年、2023年同期分别提高了0.7个和0.5个百分点。尤其重要的是，第三产业增加值的服务贸易依存度为9.8%， 同样较2022年、2023年有明显提高。据此判断，我国服务贸易额在经济产出总值、尤其是第三产业产出中已经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稳增长作用逐步增强。
图为2024 年9 月13 日中国国际服务贸易交易会上展示的智能机器人。 图/ 中新社
（二）服务出口增长趋势持续加快
2024年1—10月，服务出口同比增长18.8%；由上年同期的下降转为正增长，增速比上半年加快6.6个百分点，复苏态势持续加强。此外，服务出口增长对总出口（货物和服务）增长的贡献率为21.5%， 比2019—2023年平均水平提高了近1倍；服务出口占总出口的比重为10.1%，比2019年、2023年分别提高1.2个和0.9个百分点，服务出口在跨境贸易中的重要性进一步上升。
服务出口是国内服务产出的组成部分，其增长对GDP， 尤其是第三产业增加值增长将产生一定影响。计算结果显示，前三季度，我国名义GDP 服务出口依存度达到2.1%，比上年同期提高0.3个百分点； 同期服务出口对第三产业名义增加值增长率的贡献达到0.57 个百分点，考虑到上年同期负贡献的因素，仅服务出口增长一项，就导致2024年前三季度第三产业名义增加值增长率同比上升了0.96个百分点。总体来看，受服务贸易强劲回升影响，服务出口在国内外向型经济中的重要性明显提升，助推经济增长和产业结构升级的“双引擎”作用逐步增强。
（三）分行业服务出口形势明显好转
一是旅行，运输，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出口增长最为强劲。1—10月这三项出口额同比增速分别高达171.0%、38.7%和26.9%，在所有12个行业中增幅高居前三位；其中，旅行服务出口延续了2023 年以来快速反弹势头，增幅显著扩大，服务出口规模超过2019年同期，疫后复苏取得实质性进展，特别是近两年来不断推出的单边免签等一系列措施产生了重要影响。运输服务出口2023年同期受全球货物贸易下降等因素影响总额减少40%，2024年以来全球贸易回暖带动了运输服务出口回升。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出口增长受疫后个人跨境消费复苏的带动。建设、维护和维修服务，其他商业服务，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延续了2023年以来的增长趋势，分别实现7%—13%的增长，展现了我国优势领域服务出口的较强实力。除此之外，知识产权使用费以及别处未提及的政府货物和服务、加工服务等三项服务出口由上年同期的下降转为不同程度的增长。但是，金融服务、保险和养老金服务等两项服务出口都是同比负增长，尤其是金融服务出口连续两年下降值得关注。
二是运输服务，其他商业服务，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出口规模继续保持前三位。按服务出口规模排列， 1—10月，运输服务，其他商业服务，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出口额高居行业前三位， 在全部服务出口总额中的占比分别达28.9%、28.1%和16.6%； 尤其是运输服务出口占比较上年同期提高了1.9个百分点，占比由2023年同期的第二位，上升到第一位。除了这三大行业之外，旅行服务出口占服务出口总额的比重也由上年同期的4.3%提高到10.0%，位居第四位；但与疫前2019年14.2%的比重相比还有较大提升空间。此外，金融服务、保险和养老金服务以及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等出口比重均在1%左右，其中金融服务、保险和养老金服务的比重同比下降，与其他服务出口的差距明显扩大，行业出口规模和竞争力亟待提升。
三是旅行服务、运输服务、商业服务对我国服务出口增速回升发挥了关键作用。1—10月，旅行服务出口增长对同期服务出口总额增长的贡献率达到40%，在所有12个项目中的拉升作用最大。运输服务，其他商业服务，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等项目出口增长的贡献率分别达到7.3%、2.0%和1.7%，对扩大我国服务总出口产生了积极影响。
四是出口增长加快缓解了部分行业收支失衡压力。旅行服务、运输服务以及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等行业长期以来存在较大收支逆差问题，前10月由于这些行业服务出口增长加快，收支失衡水平明显改善，贸易平衡指数（负值）分别缩减了12.5个、11.8个和2.2 个百分点。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建设服务是我国服务贸易优势领域。随着出口增长加快，收支盈余进一步扩大， 上述行业均对缓解我国服务贸易整体逆差扩大压力作出重要贡献。
（四）分地区服务出口增长差异较大
根据国家外汇管理局分地区结售汇统计数据计算，2024 年1—10月，各地区服务贸易项下结售汇总额达到2.9万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18.8%。通过与国际收支统计同期服务贸易进出口总额的比较可以发现，分地区服务贸易结售汇总额仅相当于全国国际收支统计口径服务进出口额的一半。通常情况下，二者统计口径有所不同；实际服务跨境交易额和结售汇存在一定时间差，再加上汇率波动会导致结汇/购汇企业采取延迟（加快）结汇或加快（延迟）购汇操作，以尽可能获益或降低损失。因此， 结售汇额不能完全等同于同期实际服务贸易额。但是，在目前尚未正式公布分地区国际收支或服务贸易统计的条件下， 国家外汇管理局公布的服务贸易项下结售汇统计是仅有的分地区服务贸易形势分析数据来源，其变化趋势还是能够反映不同地方服务贸易动态趋势及其总体结构特点的。基于上述原因，利用结售汇统计计算的结果显示，2024年1—10月， 分地区服务贸易出口形势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服务出口主要集中在东部沿海地区。按照城市规模划分，4个直辖市和5个计划单列市是我国服务贸易活动最集中的区域，企业服务贸易项目下出口结汇额占全国地方总额的比重达70.4%；按地域板块划分，长三角、京津冀、广东省服务出口额分别占全国的42.1%、24.2%和17.1%；三大沿海区域合计占据全国八成以上份额；按省级行政区域划分，上海、北京、广东、江苏、浙江位列前五，其中上海服务出口额占全国的37.6%。
二是中西部地区增长明显加快。按区域划分，东部地区服务出口同比下降7.2%； 东北、中部、西部地区分别增长了3.0%、21.6%和7.6%。按省级行政区划分，西藏、内蒙古、安徽、江西、新疆等5省区出口结汇额同比增长30%以上；受增速显著快于平均增速等因素的影响，这5省区出口结汇额在全国的占比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但总体规模偏小的特点没有太大改变。
三是北京、天津、深圳等沿海超大城市服务出口成为带动我国服务出口较快增长的主要动力。1—10月，北京、天津、深圳服务出口规模优势得到充分展现，其增长分别拉动全国出口增长2.0个、0.1个和0.2个百分点，在总体服务出口结汇额略有下降的背景下， 对稳定全国服务出口结汇发挥了积极作用。除此之外，从省级行政区来看，江苏、陕西和安徽也分别拉升0.2至0.3个百分点，对稳定服务贸易出口增长作出积极贡献。
图为2024 年11 月7 日拍摄的第七届进博会服务贸易展区。 图/ 中新社
四是服务贸易项下结售汇逆差有所扩大。1—10月，由于全国地方服务贸易项下出口结汇额同比下降5.4%，在进口购汇大幅度增长（31.5%）的情况下，服务贸易项下结售汇逆差比2023年同期扩大了5497 亿元，结售汇失衡压力明显上升，与同期国际收支口径下服务贸易逆差扩大趋势有所缓解的结论形成较大反差。原因是多方面的，但这一结果和2023 年以来人民币持续贬值对企业结汇、购汇意愿的影响存在因果关系。根据结售汇核算的服务出口低估和进口高估是结售汇逆差相对突出的原因之一。分地区来看，上海、北京、深圳等超大城市的结售汇逆差规模高居前三位，三地逆差规模合计占比超过全国50%以上。
2 0 2 5年服务贸易发展前景展望
（一）预计2024年全年服务出口将延续前10个月增长态势
根据以往周期性波动规律，每年第四季度服务出口规模和增速会明显超过前三季度平均水平。从前10个月实际情况来看，出口有望继续保持快于进口的增长水平。综合来看，我国推出的服务贸易促进政策效应将进一步显现，服务出口具备延续前10个月15%以上增长态势的基础和有利条件。经过季节调整的预测结果显示，2024年全年有望实现15%—17%的增长，出口金额提高到2.65万亿元（国际收支口径）的历史新高。服务贸易总额预计增长14%—16%，金额提高到8万亿元以上。另外，预计2024年全年服务贸易逆差规模将扩大至1.71万亿元左右， 贸易平衡指数较2023年有所收缩。在上述假定条件下，2024 年我国名义GDP的服务贸易依存度将相应提升至5.5%— 5.8%，服务出口对国内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进一步上升。
分行业来看，旅行服务出口增长最快，同比增速预计超过1.6倍，在全部服务出口中的比重提高到10%左右；运输服务以及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 预计增速分别达到20%左右，对全部出口增长的贡献率有所上升。分地方来看，预计服务贸易结售汇总额将延续前10个月增长水平，但受年底结算和美元汇率下行等因素影响，预计出口结汇增长将由负转正。
（二）2025年我国服务贸易增长的不确定性将有所上升
当前，我国服务贸易发展面临着结构性失衡和国内外规制复杂多变、市场壁垒不断增加等亟待解决的问题，2025 年走向存在较多不确定性和挑战。
从结构性问题来看，一是长期存在的巨额服务贸易逆差尚未明显改善，尤其是旅行、运输服务等重点领域贸易失衡较为突出。二是服务出口增长行业分化明显，金融、保险等服务出口出现负增长；加工服务、维护和维修服务等我国传统优势服务领域的疫后复苏状况与之前相比尚有差距。三是服务贸易地区差异较大， 服务贸易活动主要集中在特大城市和东部沿海地区，欠发达地区产业基础薄弱、国际市场开拓能力不强的问题依然突出。四是服务贸易带动跨境贸易转型升级的实际贡献相对有限，对国内第三产业和国内经济增长的带动作用仍有很大提升空间。这些问题既受国际商品和服务市场需求疲软、国内有效需求不足、汇率波动等短期市场因素的影响，也和国际地缘冲突加剧、贸易保护主义肆虐，以及国内服务业国际竞争力不强、服务市场开放不足等深层次因素存在较强因果关系。2025年，结构性问题和不确定因素仍将对服务贸易走向产生深刻影响。
（三）预计2025年我国服务出口将保持稳定增长
基于目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贸组织等国际机构关于2025年世界经济和贸易投资增长的预测结果，2025年全球经济和国际商品及服务市场需求将保持与2024年相近或略有提升的增长态势。从国内来看，2024年以来实施的政策持续发力，将会明显提振市场信心，不断激发企业活力，服务出口保持稳定增长的机遇和条件更加成熟。预计2025年我国服务出口将由2024年快速反弹进入稳定增长阶段，增速保持在10%—12%之间；出口规模按照国际收支统计口径将首次跃上3万亿元的台阶。分行业看，运输服务，旅行服务，个人、文化和娱乐服务出口保持领跑优势，增速明显高于平均增长水平，在服务出口中的占比也会继续有不同程度的上升。电信、计算机和信息服务，其他商业服务，建设服务，知识产权使用费等服务出口将继续保持稳定增长，金融服务、保险和养老金服务、加工服务出口增长将由负转正， 对于提升总体服务出口增长产生较大影响。
政策建议
（一）扩大服务业高水平开放
产业强则贸易强。服务业对外开放是提升服务业国际化水平，打造服务贸易竞争新优势的重要基础和保障。建议加快推出以下三个方面的开放举措：一是扩大金融、医疗、教育、文化、电信等服务业的投资和市场准入开放范围；二是在自贸试验区和海南自贸港试行更高水平投资和服务贸易准入负面清单，并在取得一定经验后，在全国范围内复制推广；三是配合单边开放签证政策的全面实施，允许境外旅行社设立分支机构，增强国内旅游场景国际影响力。
（二）深化国内服务贸易规制改革
企业活则市场活。破除错综复杂的服务贸易壁垒和限制，是激发微观主体活力、提振企业信心的关键之举。建议尽快落实以下三方面的工作： 一是全面清理服务贸易领域存在的各类贸易壁垒和限制性措施，形成不符措施清单；二是对标世贸组织《服务贸易国内规制参考文件》，加强不符措施的整改工作；三是切实减少政府对企业正常市场活动的干预，降低市场主体国际化运营成本，提升公共服务质量和效率。
（三）建立健全服务贸易统计制度
数字准则研判准。科学系统全面和符合国际规范的服务贸易统计体系，对于改善目前存在的服务贸易社会认知不足、政府和企业决策依据匮乏、智库研究实证数据支撑不够的被动局面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建议尽快启动以下三方面的制度建设：一是建立对接国际标准以国际收支统计为基础的服务贸易统计制度；二是加强智能化数据库及查询系统建设，建设分国别、分行业国际收支口径服务贸易数据库系统；三是完善数据统计定期发布机制。
（四）保持服务贸易促进政策的稳定性和连续性
政策稳则预期稳。面对国内有效需求不足、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等问题，2023年以来我国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积极政策措施，对于提振市场信心产生重要影响，保持服务贸易促进政策的稳定性和连续性对于稳定市场预期、增强投资者和消费者信心至关重要。建议将以下三个方面的政策实施置于优先地位：一是保持今年以来陆续出台的宏观经济政策稳定性和连续性；二是不断提升政策制定实施的透明度和可预见性；三是对服务贸易出口探索全面实行出口退税制度，对技术先进类服务贸易企业给予所得税优惠政策。
（五）加强服务贸易领域国际合作
伙伴多则机会多。在当前国际经济环境风险挑战不断增多的严峻形势下，加强双边和多边国际合作，有利于扩大“朋友圈”，拓展新的服务贸易市场空间。建议加快推动以下国际合作进程。一是扩大境外专业技术人员资格认定单边开放范围，实行人才和商务人员往来自由化便利化制度安排；二是升级双边自贸协定服务贸易自由化便利化安排；三是落实《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框架下的投资和服务贸易自由化便利化措施，早日启动《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加入谈判，为实行更高水平服务贸易自由化制度做好准备。
作者为中国服务贸易协会副会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原部长、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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