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发展观察》杂志社调研组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要求扎实推进共同富裕。在实现共同富裕的远阔征途中，浙江省丽水市的坐标独特且重要。
2 0 21年5月，《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发布，赋予了浙江省在全国范围内率先探索形成共同富裕有效路径的重大使命。此前不久的2 0 21年1月，《国务院关于新时代支持革命老区振兴发展的意见》发布，其中明确提出“ 让革命老区人民逐步过上更加富裕幸福的生活”。革命老区如何在新阶段实现新发展，是共同富裕这场时代大考中的关键命题之一。
对于革命老区如何实现共同富裕这一关键命题，丽水市的答案正在渐次铺陈，凸显积极效应。这座位于浙江省西南部、下辖所有县（市、区）均为革命老根据地的地级市，正在努力突破“ 九山半水半分田” 的自然条件约束，以诸多创新之举，奏响创建革命老区共同富裕先行示范区的时代乐章。其中，丽水市供销社认真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对供销合作社工作的重要批示指示精神， 聚焦主责主业，发挥渠道优势，近三年来探索形成以“ 流动供销致富车”为主要载体、以“浙丽供”“浙丽产”“浙丽销”“浙丽服”“ 浙丽治”为五大支撑的流动供销新模式， 为农业产业链全链条充分赋能，有效畅通了城乡循环，有力推动了当地经济社会发展、人民生活品质改善，示范意义显著。
在《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发布两周年之际，《中国发展观察》杂志社调研组（以下简称本刊调研组）赴浙江省丽水市，深入莲都区、云和县、青田县、缙云县等地山区农村，围绕丽水市如何以流动供销致富车为核心抓手，带动创新流动供销模式，探路革命老区实现共同富裕这一主题展开为期三天的现场调研，以期挖掘与呈现其典型经验做法，为更多地区（特别是中西部地区和革命老区）在新阶段实现新发展提供参考借鉴。
致富车价值：贯通产业链，融合城与乡
在丽水，90%以上的辖区面积是山地。长久以来，外界多闻这里的怡人山水与梯田美景，历史文化的盛名，以及革命老区的红色记忆，却鲜有机会触及当地山区群众的生产生活，较少了解他们面临的日常购物难、农产品销售渠道少、生产服务不便等难题。本刊调研组了解到，丽水有57%的山区村没有便利店，且部分山区公共交通运营能力有限。以云和县崇头镇沙铺村、大湾村为例，城乡公交车一周只有两趟，村民外出购买日用品较为不便。山区群众种养殖规模普遍较小，长期以来，由于产销平台缺乏、销售渠道较少，当地自产自足之外的高山蔬菜等优质农产品难以输出；而在城区，物美价廉且新鲜的高山蔬菜等优质农产品又供给不足。此外，当地山区农技、农资、金融等服务要素相对匮乏，文化、医疗下乡等服务的集成性、精准度也需要提升。
流动供销致富车的设置与运行，令这些长期存在的问题得到有效解决。5月23日一早， 在云和县崇头镇叶垟村的一处山间平地，50多岁的刘岩斌驾驶一辆满载着肉蛋奶、蔬菜水果、零食饮料等日常生活必需品的银色敞篷轻型卡车准时停靠路边。这辆敞篷卡车，就是丽水首创并在云和试点的流动供销致富车中的一员。这辆车很快吸引了村中老人、孩子、中年女性涌来，他们选购各种心仪的商品，用现金或手机支付后满意而归。在紧张的取货、称重、包装、收款间隙，刘岩斌没有休息，而是抓紧时间拿出手机处理一些村民单独预定某些商品的信息，包括确认订购的种类、数量、品质要求、送达时间等。
在平均海拔约900米的叶垟村，本刊调研组一行还见到了另一辆同样被村民期盼的流动供销致富车。这辆车的运营者是30多岁的雷希云，他隔天一趟驾驶流动供销致富车到达村中的浙丽销高山农产品收购点，收购农民新鲜采摘的蔬菜等高山农产品，风雨无阻。本刊调研组观察到，挑着扁担前来收购点送菜的以村中老人为主。老人们说，流动供销致富车开到“家门口”，他们在高山梯田里收获的农产品可以随采随送，收购价格公道且现收现结，真正解决了他们最担心的销售问题。在丽水的山区农村， 这样的收购点有60个。在解决村民农产品销路问题的同时， 流动供销致富车也给车主带来了实惠，雷希云全职运营这台车，每月收入1万—2万元。
丽水的流动供销致富车不仅穿越在崇山峻岭间的乡村，也飞驰在城区的大街小巷，它们将来自周边农村的新鲜高山农产品当天配送到城区中标记有“ 浙丽销”字样的超市或24小时无人智能销售柜机（即“共享冰箱”），供消费者选购。这些超市和“ 共享冰箱”大多位于机关单位或居民区，城区的消费者在工作间隙或上下班途中，就能够便捷地选购到新鲜且物美价廉的高山农产品。据介绍，“共享冰箱”是全国首创的社区无感自助买菜模式，目前在丽水共有服务点位20个， 设置无人售菜机90台，已提供售菜服务3.7万人次，带动销售高山农产品1290万元。
“丽水在全国首创的流动供销致富车贯通了产业链，服务了城与乡，找准了山区共同富裕与供销工作的切入点。”丽水市副市长李汉勤在接受本刊调研组采访时介绍，流动供销致富车由丽水市供销社牵头组织，于2021年8月开始运行，“浙丽供”“浙丽销”“浙丽产”“三车驱动”，创新了流动供销的实现形式。流动供销致富车固定时间、地点、车辆、路线、人员，将“浙丽供”“浙丽销”“浙丽服”“ 浙丽产”“ 浙丽治”等各具特色的综合性便民服务送到山区群众家门口。
目前，丽水的流动供销致富车数量已有227辆，服务范围覆盖了丽水市辖区内的1260个山区村，有效解决了山区群众的生产生活难题，促进了山区群众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富裕，形成了丽水革命老区共同富裕先行示范区建设中的一系列特色亮点和有益探索。流动供销致富车的创新实践先后入选全国农业社会化服务典型案例、全国供销县域流通网络建设六大典型案例和首届中国乡村振兴品牌节十大农服强农典型案例，中央媒体100多篇次报道，体现了该模式的推广价值和时代意义。
具体而言，“ 浙丽供”保生活。常态化为山区群众提供“3+N”服务（即消费品平价销售、药品物资代购代送、服务事项代办等3项基本服务，提供N项订单式、差异化服务）。丽水市供销社提供的数据显示，当地的流动供销致富车服务现已覆盖了13.5万名山区群众，提供日用品销售服务18.1万人次，代购非处方药品9870人次，代办事务2.9万人次，有效打通山区生活物资采购“最后一公里”。
“ 浙丽销”促增收。“ 浙丽销”构建了“一购一销”服务模式。“一购”，即在山区群众相对聚集区设立固定的收购点，由流动供销致富车上门常态化流动收购山区农产品，不限品类和数量，现收现结、统购统销，确保高山农产品“走得出”“卖得掉”，打通山区农产品销售“最初一公里”。
“一销”，即在城区设立高山农产品市场直销点19 个、农产品专柜46个，与工会食堂、产业农合联、对口协作单位等组建“浙丽销”服务联盟，开通跨市“共富快车”，高山农产品从田间直通社区居民的餐桌。
“一购一销”效果立竿见影。本刊调研组了解到，云和县崇头镇水澳头村“ 浙丽销” 服务车固定收购点，2022年给村里30多户山区老人带来户均60 0 0多元的收入，2022年的种植规模比2021年增长两倍， 让山区群众有了稳定的“钱袋子”。松阳县在浙江省首创跨市“共富快车”，通过流动供销致富车收购蔬菜、土鸡、香菇等高山农产品，每周通过“共富快车”冷链车直达嘉兴市平湖，点对点销售高山农产品，带动农民增收700多万元。
“ 浙丽销”以销促产，挖掘出前所未有的农业产业机遇，比如带动丽水箬叶产业大发展。据了解，丽水箬竹资源丰富，有野生箬叶资源近100万亩。过去由于山高路远，运输、收购成本高，实际采摘率不到3%。近年来，丽水市供销社推广“致富车+箬叶产业”模式， 建成华东地区最大箬叶市场（浙南箬叶市场），依托“ 浙丽销”服务车流动收购，使箬叶产业成为助农增收新的增长点， 近万名山区群众在“家门口”增收致富，实现年增收1.5亿元， 实现产业链产值3亿元，人均增收1.89万元。遂昌县垵口乡许多村民夫妻二人每年采摘箬叶3个多月，收入近7万元，最多时每天收入1200多元。箬叶产业成为农民增收的新变量快变量、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新见证、“两山”理论实践的新体现。
“浙丽产”促生产。丽水市供销社开展送技术、送农资、送金融“三送下乡”服务，办好山区农业生产“最急一件事”。组织农技专家开展新型农技推广、“肥药双控”、生态种植“一站式”等上门服务，为山区群众提供各类农技服务2.9万人次。发挥供销社农资供应主渠道优势，提供高山蔬菜订单对接和农资、种子免费运送服务。比如，缙云县依托烧饼菜干产业，在12个革命老区村开通“梅干菜直通车”，免费为低收入农户送种子、肥料等，实现助农销售菜干1000余吨。选聘23名党员金融顾问进驻山区产业农合联，帮助山区群众解决金融难题。2022年，丽水全市共发放信用贷款15.73亿元。
“ 浙丽服”惠民生。创新“固定阵地+流动党旗”党建服务模式，整合绿谷先锋驿站、基层供销社、党员活动场所、文化礼堂等资源，建设一批集党建宣传、红色教育、便民服务以及服务团队休整等功能为一体的“红色驿站”。建立党建联建“微心愿”服务群，精准反馈分析、分解落实山区群众服务需求，提供爱心超市、爱心代送、爱心代销、爱心义诊、爱心购药、爱心义剪等服务1.4万人次，常态化办好山区群众身边的“最小一件事”。推出“红色喇叭”进山区，流动宣讲党的二十大精神，以及党和政府惠民政策，打造致富车“共富学堂”。
“ 浙丽治”护平安。围绕“县乡一体、条抓块统”改革和现代城乡社区建设，将流动供销致富车与乡村网格体系紧密结合，发挥流动供销致富车和村服务党小组的民情反馈功能，构建山区风险感知流动单元，护航平安乡村建设。流动供销致富车党建联建以数字化平台为依托，建设流动供销致富车“红色治理联盟”，构建问题发现、协商、解决、反馈的全周期闭环运转机制，守住基层治理“第一道防线”。截至目前，丽水全市流动供销致富车反馈森林火灾、生态破坏等山区重大风险隐患信息113条次，开展消防安全、反诈宣传、疫情防控等服务1803车次，服务群众1.6万人次。
2022年，丽水的流动供销致富车接连实现两个“全国首创”。一是在全国首创流动共富车党建联建。建立丽水市流动共富车党建联建联席会，实行“1+3+5”工作运行体系（即“1”个领导机构，“ 3 ”个集成体系，“ 5 ”个工作机制），加快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向边远山区延伸。召开联席会议、专题部署会、现场观摩及工作推进会，架起丽水革命老区“ 共富跑道”。
二是在全国首创跨省流动供销致富车服务。开通庆元龙溪至福建寿宁下党、庆元安南至福建政和岭腰、龙泉上垟至福建蒲城富岭等服务线路8 条，运行系列服务车11辆，打造党建联动、发展共谋、活动合办、信息互联的共富党建共同体。
致富车背后：数字赋能，驱动发展
丽水流动供销致富车项目实行“供销搭台、公司+市场主体运行”的模式，由市场主体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实行市场化运作。近三年来，致富车有条不紊高效运转，实现了政治效益、社会效益、经济效益“三丰收”。
流动供销致富车创新实践成功的背后，除了体制机制和商业模式的探索与应用，也有赖于科学化、标准化、制度化、透明化的实践管理。在这一层面， 数字技术为之充分赋能，提供重要支撑。
据了解，丽水市建立了市、县两级流动供销致富车集成数据管理平台。本刊调研组一行在该平台中控室看到，每辆致富车的运营人员、联系方式、运营里程、当前位置等信息，都清楚地显示在电子屏幕上。
据丽水市供销社主任汤碧荣向本刊调研组介绍，丽水市流动供销致富车数字化管理平台的数据来源于安装在227辆致富车上的GPS定位和视频系统。根据致富车的GPS定位信息，平台可以实时监测每辆车的服务状态，可以在电子屏幕上直接点开对应的车标或者车牌， 查看当天车辆的实时轨迹和历史数据。
集成数据管理平台亦为车辆运营情况的后期评价提供依据。按照有关制度，丽水市供销社以“以奖代补”方式对流动供销致富车实施油费等补贴政策，将车辆纳入“网格化” 管理，平均每年每辆车补贴1万元左右。根据集成数据管理平台提供的车辆服务数据信息， 丽水市供销社对每辆车进行服务次数、服务公里数的统计， 年终进行绩效评估，作为油费补贴、绩效考核等奖补政策的重要依据。目前流动供销致富车累计服务里程431.1万公里， 平均每天服务里程1万多公里， 有效保障了偏远山区群众的生产生活需求，成为“日行万里” 的山区共富车。此外，这一数字化管理系统具备动态分析功能，系统开发了服务数据汇总、展示窗口，管理人员可以实时监测流动供销致富车的服务信息，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数字化驱动下，流动供销致富车成为集产销对接、便民办事、应急预警等功能于一体的山区惠民数字“驾驶舱”。数字化系统包括“我要买、我要卖、我要办、我要贷、我要帮” 等重点板块，共有五大核心业务、56项具体业务，畅通买卖双方信息，补齐山区产供销服务短板，成为山区群众生产生活的“掌上通”。
在丽水，数字技术也直接为农产品销售终端赋能。在缙云县农合联数字直播运营中心，县供销社（农合联）搭建了农产品展供销一体化战略创新平台。本刊调研组在位于缙云县七里乡的数字直播基地看到，这里建筑面积400平方米， 设有农产品直播产品展销中心1 个、共享直播间2个、大型移动场景直播间1个，可容纳20余位主播同时直播，可实现“千种商品循环供应，百名主播同时开播”直播矩阵模式。此外，还可提供电商培训、营销投放、企业代运营等电商直播领域上下游的产业项目服务。
致富车未来：深化品牌影响，建设长效机制
革命老区如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供销社系统又如何在这一过程中发挥自身的渠道和网络优势，瞄准重点人群和地区，解决重点问题，同时把握好公益性与市场化的平衡， 有效调动各个方面的积极性， 真正实现全心全意为“三农”服务，丽水流动供销致富车围绕这些核心关键议题的探索极具战略意义与实践价值。
参与调研的有关专家认为，丽水流动供销致富车不仅重点解决了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人口老龄化空心化严重的山区乡村生产生活服务不足的问题，还有效集成解决了多个涉农部门和服务力量如何形成合力为农民生产生活提供全方位服务的问题。在推动实现共同富裕的背景下，农村是最大的重点和难点，必须把构建完善县域流通服务体系同乡村振兴特别是产业振兴、农业农村现代化结合起来考虑。丽水的实践探索，无疑为全国许多困扰于此的地方趟了路、打了样。
着眼未来，始发于丽水的这趟共富车如何行稳致远，深化品牌影响与建设长效机制是须重点推进的工作，丽水供销社也将在这些方面持续深耕。
一是聚焦山区服务，升级流动供销品牌。坚持党建统领，围绕“ 红耀绿谷、强基共富”工程，全面落实“进百村、入千户、日行万里”服务目标， 深化流动共富车党建联建，建立联建链群拓展、党员示范网格、公共服务下沉、山海协作共赢、乡村产业联结五大工作机制，重塑生产、供销、信用服务一体化模式。实施流动供销致富车扩面提质工程，五年内建成服务线路270 条，建成流动供销高山农产品直销点80个， 实现边远山区全覆盖。深入实施数字赋能，升级市县两级数字集成服务平台，创设流动供销致富车数字化应用场景，打造浙江26个山区县共同富裕的“流动风景线”。
二是聚焦产业发展，全面助力山区共富。依托丽水笋竹、茶叶、箬叶等产业优势和资源优势，推动与福建等其他省份的合作，打造一批产业服务平台（共富基地）。建设省级农事服务中心1个、市级农事服务中心1个。进一步总结、提炼、推广农合联为农服务典型案例和典型经验，形成“农合联服务十法”升级版。开展农资农技人员培训，谋划推进青田、莲都等县（区）农资配送中心，推进农资服务向统防统治、土地流转等综合服务转变，落实储备农资2.3万吨以上，全力保障农业生产。深化“流动供销+社区‘菜篮子’”模式，继续探索“共享冰箱”运营管理模式。建成具有服务平台的产业农合联20家，建成8家以上农合联农产品产销公共服务平台。打响跨省产业农合联品牌，推动跨省域产业合作。
三是聚焦跨域合作，建设山海“共富联盟”。开启农合联跨省合作、山海协作、留洋出海三大合作，推进跨区域共富平台和跨区域产业联盟建设， 进一步提升为农服务成效。借鉴松阳— 平湖这一浙江省首个供销系统跨区域合作项目的经验，推动更多山海协作合作项目落地实施。持续深化农产品产销对接，借力“ 山海协作”“消费帮扶”拓宽农产品销售渠道，深化“山海快车”跨市农产品销售模式，启动山海“共富联盟”建设，形成具有山海辨识度的品牌。充分运用好丽水侨乡资源优势，充分借鉴茭白、杨梅、红糖、竹笋、竹制品、香菇出口的经验，主动对接相关平台、进出口公司，助力“丽水出品”海外拓市。
《中国发展观察》杂志社调研组
成员：车海刚 张元宗（特约）
江宜航 杜悦英
执笔：杜悦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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