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张 倪
“历史的经验教训证明，打贸易战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途径。尤其在全球化的今天， 选择贸易战更是抓错了药方，结果只会损人害己，中方必将做出正当和必要的反应。作为两个利益高度融合的大国，作为世界第一和第二大经济体，中美既要对两国人民负责，也要对世界各国负责。”
“贸易战没有赢家，只会给中美两国和世界经济带来灾难。中国不希望打贸易战，也不会主动发起贸易战，但是我们能够应对任何挑战。”
3 月8 日和1 1 日， 在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新闻中心举行的记者会上，外交部部长王毅和商务部部长钟山在回答记者提问时，分别就新时期中国对外关系以及中美贸易摩擦问题作出了明确表态。
与此同时，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政策还在不断出台。当地时间3月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 由于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危害美国“国家安全”，对进口钢铁产品征收25%关税， 对进口铝产品征收10%关税。新关税将于2 3 日正式生效。其中， 加拿大和墨西哥获得豁免， 而美国其他的安全及贸易伙伴则可通过谈判避免征收。
面对特朗普政府的频频发难，中国将作何应对？中美经贸关系前景如何？在骤然紧张的国际经贸环境下，中国下一步应如何走？
美贸易保护引全球反弹
3 月2日，特朗普政府宣布， 拟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分别征收25%和10%的全球性关税，此举引发全球多国强烈不满。
欧盟明确表示，正考虑向大约35亿美元的美国进口商品征收25%关税，并列出了对美贸易报复清单。WTO总干事阿泽维多（R o b e r t o A z e v e d o）在一份措辞严谨的声明中罕见地直接使用了“贸易战”字眼。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加里· 科恩（ G a r y C o h n）因与特朗普观点不同而离职。
然而，面对国际社会的反对与指责，特朗普政府却依旧挥舞着贸易保护主义的大旗。近期， 中美贸易摩擦呈不断升级态势， 且贸易摩擦涉及产品由纺织品等劳动密集型产品和高耗能、高污染产品为主，向技术密集型产品发展。特朗普上任以来实施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包括对我国实施的“ 3 0 1 调查” “ 3 3 7 调查” 等，更加速推动了中美贸易摩擦升级。
对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调研员、副研究员赵福军近日在接受《中国发展观察》采访时，分析指出了近期中美贸易摩擦的三点重要特征：
一是贸易摩擦伴随运用其他多种手段。美国滥用国家安全名义，实施投资保护主义。如叫停蚂蚁金服收购速汇金；对我国出口高新技术实施管制；以国家安全名义，阻止我国华为、中兴通讯等具有竞争力企业在美国收购或开展相关业务。
二是实施增加进口关税、实施反倾销税和滥用贸易救济调查等多种手段。特朗普已批准对进口大型家用洗衣机征收50%关税，并对进口太阳能电池和模块征收30%关税。美国商务部今年2 月16日公布了对美国进口钢铁和铝产品的国家安全调查（ “ 2 3 2 调查”），7次点名中国。2月27 日，美国公布对华铝箔“双反” 调查终裁决定，以其国内法为依据继续认定中国为“非市场经济国家”，适用“替代国”做法， 裁出48.64%—106.9%的畸高反倾销税。
三是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增多且升级，既有短期性因素，又有结构性等长期性因素。短期看， 中美贸易不平衡，美国在货物贸易领域处于贸易逆差地位，特朗普为改变这种状况，不断制造贸易摩擦，加速推动制造业回流， 解决国内就业等问题。2017年， 我国对美贸易顺差创历史新高， 美国贸易逆差创9年新高，可能会招致美国发起对我国更多不公平贸易行为。长期看，中美贸易摩擦是中美两国在全球分工地位和实力发生改变所致。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加入全球分工体系，依靠低劳动力、土地等要素成本， 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而美国出口高新技术产品。总的来看，我国改革开放后很长一段时间，中美贸易结构呈现互补性特征。近年来，我国劳动力等要素成本不断上升， 推动产业转型升级，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品。我国高新技术产品出口额从2007年的3478.25亿美元，增长至2017年的6674.28亿美元，增长近一倍；高新技术产品出口占全国出口比重相对稳定在30%左右，且占比呈现有所上升趋势；2017年面向美国出口机电、音像设备及其零件、附件占对其出口比重为46.20%。
赵福军表示，目前中美双边贸易以产业内贸易占主导。现在虽然是互补性贸易结构， 但产业同质性有所提高，产业内贸易有所增加。另外， 我国经济实力显著增强，已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国际影响力、竞争力大幅提升，部分新兴产业已处于国际领先地位，美国为遏制我国影响力不断提升，会不断制造各种摩擦。“总体来看，美国实施的贸易救济、贸易保护主义行为，是严重的单边主义。美国通过制造贸易摩擦，促使制造业回流到本土，是在为实现‘美国优先’目标服务。”
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副会长、商务部研究院原院长霍建国也表达了类似观点。他分析指出， 从3 月8 日特朗普政府抛出的对进口钢材和铝材的征税方案来看，特朗普本人对此颇为得意， 并寄希望于加拿大、墨西哥、日本、欧盟等经济体能主动谈判求得豁免，以此赢得更多美国人好感。“显然，特朗普此举是想‘一箭多雕’，既征了税， 又打击了贸易伙伴。更重要的背景是，特朗普正面临中期选举， 共和党能否在此次选举中胜出， 直接关系到特朗普能否顺利连任。”
霍建国认为，尽管此番特朗普政府宣布的关税方案在全球范围内形成了巨大震动，几乎搅动了全世界，但最终结果很可能仍会是“ 雷声大、雨点小” 。“ 美国对于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成就和中国体制的优势已感到十分恐惧。因此，特朗普对华采取强硬措施在白宫是有一定基础的，特别是美国现任的商务部长、贸易谈判代表等一系列官员都主张对中国采取限制措施。但是‘232调查’的打击面甚广，将欧盟、日本等美国的盟友都卷了进去，令美国感到有些得不偿失。另外， 如今美国经济复苏态势总体向好，特朗普政府选择在此阶段征税，会传导至美国国内产品价格的上升。一旦美国通胀超过2%， 将迫使美联储尽快加息，这不仅会产生对美经济增长的抑制作用，还会使全球经济增长受到拖累。”
诚然， 多边贸易体制的动摇， 对世界经济和全球贸易而言，都是一种灾难性的结果与悲哀。此番美国挑起的贸易摩擦， 无异于对WTO现有的贸易体制发起了挑战。特朗普政府所表现出的只考虑自身利益而弃世界经贸规则于不顾的做法，不仅使美国进入到无序动荡的阶段，还会严重冲击世界经济的稳定。
如今，世界经济正处于复苏阶段，总体前景向好。3月13日， 经合组织（O E C D）公布最新经济展望报告，预计2018年和2019年全球经济均增长3.9%，远超去年11月分别为3.7%、3.6%的预期。与此同时，OECD代理首席经济学家Alvaro Pereira仍发出警告， 要为全球潜在的贸易战进行“高能预警”。
“可以预想，倘若世界范围内愈来愈多的国家被陆续卷进不断升级的贸易战，将会给全球经济增长蒙上一层阴影。”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国际贸易和投资研究室主任王海峰日前在接受《中国发展观察》采访时表示，特朗普政府的贸易保护政策无疑是不得人心的。相信在世界范围内，无论政界、学界，还是商界，都会坚决反对此种倒行逆施的贸易保护主义行为。“现在已经到了维护WTO多边贸易体制权威性的时刻。世界各国都已认识到贸易保护主义的破坏性。对此，中国应动员并与更多国家保持一致，为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发挥积极作用。”
对话与合作是现实选择
可以说，此番美国发起的贸易摩擦是蓄谋已久的。特朗普从当选至今，一直试图在对外贸易上做文章。只是去年以来，中国积极通过两国元首“海湖庄园会面”和特朗普访华等契机，做出了大量努力，在某种程度上延后了中美贸易摩擦。从美国前不久发布的几个评估报告看，美国已明确把中国列为其威胁或竞争对手，中美贸易摩擦的局面已很难缓解。
王海峰强调，中美两国已进入贸易对抗升级阶段，中国迫切需要重新审视和判断中美关系。如果以前的策略是在摩擦中求发展的话，那么现在则应该是在斗争中求发展，同时要注意把握好斗而不破的原则。“ 如今中美贸易不平衡矛盾更多只是一种表象，其背后折射出的是中美间日趋激烈的竞争关系。美国此次对进口钢材和铝材征税方案的目的之一就是针对中国，我们将很难从美国征税方案中获得豁免。中国对美国出口的钢材铝材在美所占的市场份额是较小的，所以从征税承受角度看，对中国经济贸易的冲击相对有限。但我们仍应同其他主要出口国家一道，共同谴责抨击美国的极端贸易保护主义做法。”
专家建议，在此关键节点， 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中国，应该积极采取相应举措，一方面要抓住时机扩大舆论影响，加强对自由贸易的宣传力度，使更多人认识到贸易保护主义的危害。另一方面， 我们也要抓紧研究应对措施，丢掉幻想，准备斗争。
一是继续保持主动与美国沟通接触的渠道，以谈判、磋商缓解中美贸易摩擦。目前我们的确是这样做的，包括近期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杨洁篪以及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刘鹤相继访美。通过积极沟通，充分表明中方的立场，即希望合作解决问题而不是打贸易战。
“中美互为重要的经贸合作伙伴，中美双边贸易呈互补性结构，贸易摩擦对中美双边都会带来不利影响。积极推动中美双边对话、磋商，以对话、磋商增加中美双方互信，避免战略误判， 方能推动中美双方互利共赢。” 赵福军如是说。
二是尽快确立一套反制应对方案。从短期看，中美贸易冲突很难避免。中方的一再妥协会给美国造成一种理屈的错觉。美国“232调查”并未打中中国，因此“301调查” 将主要针对中国。中国必须做好进入贸易冲突的准备。还可以抓住有利时机，对美进行反击，或需要早点亮出我们的底牌。
对此，霍建国建议，中国没有必要对反制方案高度保密，最好的效果是将其提前公布，形成一定的威慑作用。他认为，欧盟此次的做法就很可取——针对特朗普“将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加征关税”的表态，欧盟第一时间公开予以批驳，强调将采取反制措施坚决捍卫欧盟利益。
三是准备一套平衡中美贸易的中长期安排。霍建国表示，从中长期看，中国应积极寻求并认真研究如何缓解中美贸易摩擦的对策。首先，我们应认识到，美方是不会允许中方的高额贸易顺差长期存在的。但我们也希望美方理解，缓解贸易顺差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美方的配合及中方的持续努力。如果中美能够就此达成共识，就有了解决中美贸易摩擦的基础和可能。其次，中国还需把握对美出口产品的规模和进度。特别是对出口市场份额较高的敏感产品，更要跟踪研究， 及时发出预警信号并采取适当的调控措施“熨平”出口高峰（此项工作应责成国内进出口商会进行监测和预警）。此外，中国要继续促进和加强海外投资，转移部分对美出口能力。最后，中国应寻求在国际事务的众多领域与美国合作。
四是利用中美贸易摩擦，倒逼我国国内改革和良好营商环境的营造。在赵福军看来，中美贸易摩擦对我国出口环境带来较大的压力，我们应以压力为动力， 加快推动深化改革，进一步扩大开放， 积极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同时，练好内功，按照WTO 规则要求，做好知识产权保护等工作。
坚持多边贸易谈判主渠道
面对乌云密布的国际经贸关系，中国仍将坚定不移地支持与维护贸易自由化，包括继续积极参与多边贸易谈判。
3 月5日，李克强总理在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作《政府工作报告》时指出，要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进一步拓展开放范围和层次，完善开放结构布局和体制机制，以高水平开放推动高质量发展。同时，要促进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中国坚定不移推进经济全球化，维护自由贸易，愿同有关方推动多边贸易谈判进程，早日结束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 R C E P ） 谈判，加快亚太自贸区（FTAAP）和东亚经济共同体建设。中国主张通过平等协商解决贸易争端，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坚决捍卫自身合法权益。
3 月8 日， 王毅在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新闻中心记者会上，就“中国外交政策和对外关系”回答中外记者提问时表示， 目前中国没有参加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不管是RCEP还是CPTPP，只要顺应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方向，符合透明、开放、包容原则，有利于维护以WTO为核心的全球自由贸易体系，中方都持积极态度。我们也希望亚太地区各种不同的自贸安排能够彼此沟通协调，形成良性互动，从各自角度为抵制贸易保护主义、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发挥建设性作用。
“今年两会经济领域的热点主题是‘高质量发展’。在此背景下， 采取更加开放的贸易政策，有助于提升我国的国际竞争力，以更好地助力高质量发展。自由贸易谈判正是其中一项重要组成部分。” 王海峰表示， 构建高水平的自由贸易网络是中国的一项长期战略，作为过去五年以来中国力推的一项自贸协定， RCEP由于成员较多（16个），谈判进展较缓慢。目前RCEP的矛盾主要集中在印度方面，中方希望印度能够进一步扩大开放，特别是相应放宽制造业领域的关税减让范围。2018年应是RCEP谈判的关键之年。相信经过各方艰苦努力，RCEP有望在今年内完成谈判。
相较于价值更大也更利于中国拓展贸易投资的RCEP， 美国退出之后的CPTPP影响力已经有限。
王海峰认为，从长远来看， 基于日本、澳大利亚在CPTPP协定中的影响力等因素，中国可以选择跟踪研究CPTPP，但没有必要急于参加。而且，CPTPP的目标是全覆盖、宽领域、高标准。这使得选择性和排他性成为其最致命缺陷。“ 建议未来CPTPP 的11个成员国（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智利、新西兰、新加坡、文莱、马来西亚、越南、墨西哥、秘鲁）采取更加开放、包容、非选择性的发展方向。如此，也将对FTAAP的发展起到一定支撑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在CPTPP协定中，有一千多项条款是从TPP 中原封不动照搬过来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为美国未来加入CPTPP 留下了较大的回旋余地。加之美国此前曾表态，倘若条件适宜会考虑重返TPP。对此中国应予以重视。